母亲出去后,丁大为在家里整理客户资料。新发展客户,潜在客户,广告款收讫客户,欠款客户及数额等等,一一分门别类,记在本子上。欠款客户中,数额最大的是姚三方,欠款近五千元。丁大为吃了一惊,这姚三方除了缴纳第一期广告款,后面几期都没缴。自己这段时间忙着开拓新客户,倒把这事忽略了。期间也打过几次电话,他说到时候一起交,自己不想得罪这大客户,就没盯着追。明天一定要去收款了。
丁大为怕他不在家,就拨了一个电话,说明天上午来收款。对方倒也干脆,说:“你明天来吧,下午四点左右,我正有事找你。”
整理完客户资料,不觉到了十点,母亲还没回来。丁大为有些担心,便打她的手机。母亲在里头兴奋地说:“儿啊,来接我吧!”
“挖了一窑金子?”
“和金子差不多。”
“你在哪里?”
“我也说不清,你在楼下街上等我。”
丁大为立即下楼,经过郭老头工棚时,想母亲到家还有一会,就拐进他屋里,“恭喜啊,郭伯!”
郭老头果然气色不同,脸上积年的阴霾一扫而光,精神焕发,人看上去也年轻了几岁。“小丁,进来坐,坐。”他递过一支烟,丁大为表示不抽,但发现,郭老头平日抽的黄芙蓉变成了金芙蓉。
“郭伯,不、不,我该叫你高伯——”
郭老头灿然一笑,双手连连挥动,“还是叫郭伯,叫郭伯。”
“大丈夫坐不改姓行不改名,怎么能叫郭伯?”
郭老头神秘地说,“暂时还不能改过来。”
“为什么?是恢复历史本来面目的时候了嘛。”丁大为调侃道。
“有些事,不好说。暂时不叫为好。”
丁大为不追问,只说:“郭伯,你没把我当朋友啊。俺两个一起这么久,真姓实名都没告诉我。”
郭老头不好意思道,“小丁,你别怪我,人在背运时,会做一些不得已的事。”他突然发起宏论:“毛主席,周总理都改过姓。毛主席在陕北,被胡宗南追得在山沟里打转转,就改名李德胜;周总理在上海搞地下工作,改名叫伍豪。人不改名换姓,有些时候就熬不过。这武陵城,不知多少用假名的。不然,政府为什么要推行实名制?”
丁大为暗笑:人一得意就会膨胀,郭老头竟自比主席总理!只说:“有道理,有道理。”
正说着,丁大为手机响了,一看是母亲的,忙向郭伯道别,在院墙外接到了她。吴家秀累得直喘粗气,脸上涔涔汗水在树影下闪闪发光。越过院墙豁口时,丁大为提起车子,果然很沉重。
“什么金银宝贝呀?”
吴家秀喝了一口水,没一点疲态倦容,一路叨叨不绝:“以为今晚空手回来的,刚好有一个店搬家,里面的人说,老婆子,给我把卫生搞一下,东西就给你当工钱。一屋子尽是书报废纸,真是划算!”
丁大为理解母亲的喜悦,替母亲感到高兴,因为在捡垃圾者眼里,废报纸很值钱。母亲自打干活,就手抓黄泥背朝天,赚的辛苦钱,从没想占人家的便宜,今日意外收获这堆财物,怎不兴奋异常?记得小时候收牛屎,遇到一滩大的,也要高兴好一阵。这东西人家不屑一顾,把它当垃圾,在母亲手里却是超值的宝贝。看来人的幸福不在于获取多少,而在于期望值。
丁大为把报纸背上楼,放在屋角落,要母亲赶快擦汗洗脸,明天去分检整理。吴家秀洗脸时说,“你猜我今天碰到谁了?”
“谁?”
吴家秀指指楼上,“小红。”
有关小红的事,丁大为不感兴趣,却顺口问:“在哪里碰到的?”
“她搞事的地方,叫什么。。。骡马巷。”
“那地方!”丁大为鼻子哼一声。
“她见了我满亲热,还给了我一袋东西。”
“她在那里干什么?”
“没干什么。屋里花花绿绿的,看不清,招牌上有什么‘盐浴’。我就搞不明白,用盐水洗澡,不把人腌了?”
“妈,有些事你还是不明白好。别人的事,你不要问,不要管,她对你好你就好。”
丁大为向母亲说了一通绕口令,一个人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