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秘书在三楼走廊等着。郭老头随他来到黄市长办公室。郭老头刚坐下，黄市长从里面走了出来，漫声招呼道，“老高。”郭老头乍听“老高”还不适应，迟疑一下站起来，同黄市长握手招呼，“黄市长，您好您好！”

    董秘书替他泡了茶，带上门出去了。黄市长在自己位子坐下。十多年了，黄市长变化不大，胖了一点，气色更滋润，态度更从容，如果说过去像个大干部，现在更像个大官。他给高明松装了一支烟，自己却不抽。这让高明松感到一种距离。他决定不和他叙旧。

    但黄市长却说：“老高啊，这么多年，你也不来看我，你到哪里去了？”

    高明松一时不知从何说起，长叹一声说：“没干出什么成绩，哪里有脸见你。”便简要说了自己的遭遇。

    “我记得你这个人，干事很执着的，没想到在这方面，也很执着！”黄市长似是嘲讽似是批评，“十多年了，你底下许多工头，现在都拉起了公司，房产开发搞得火热，那个马晓河，你还记得吧？”

    “记得记得。”

    “我到哪里他跟到哪里，现在身价千万了，你怎么就吊死在一棵树上？”

    “他们没我陷得深呐。”高明松想为自己辩解几句，黄市长挥手打断他：“我九点半有个会，你有什么事？”

    高明松从皮包里拿出一叠单据，“我也没什么额外要求，就是想把钱要回来。欠条、工单都在这里。”

    “多少钱？”

    “光工程款就六百三十万，加上银行利息，就多了，要请人专门算。黄市长，六百多万，那时候的钱哪！你说我怎么翻得过来？”

    “这狗日的！”黄市长一拍桌子，不知骂谁。

    高明松认为是同情他，顿时看到了希望，他凑近道：“黄市长，您知道我老高，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事情成了，定当重谢！”

    黄市长抬手压住他：“你我不说这个。我想问你，你向谁要这笔钱？”

    “谁接这楼盘，就向谁要！”高明松说：“黄市长，您知道，银座原来的老板，已经破产，法院进行了清算，人也坐牢去了。现在银座的产权，实际在政府手里。虽说谁接楼盘向谁要，实际应向政府要。不过政府没人接这盘子，不会拿这笔钱。所以，黄市长，这事的操控权，在您手里。请您一定看在我老高落魄可怜，帮我了结这笔烂帐。”

    高明松说到最后，口气已近哀求，泪水强忍着还是流了出来。

    黄市长不看他的眼泪，拿起单据翻了翻，轻轻放在茶几上。他心里很烦。武陵城今年创国家卫生城市，市容整治要出重拳。他在会上表了态，一定要解决烂尾楼。可是高明松这工程款，就是一个拦路虎。

    “老高啊，你这是给我出难题。政府是不会拿这笔钱的，政府没有为私企买单的义务。唯一的办法是，拍卖时说清楚，谁拍得这楼盘，谁要额外支付这笔钱。”

    “是啊是啊！不过也可以打包在起价里。怎么运作，就您一句话。”高明松整个身子倾过去，恨不能跪在黄市长脚下。

    “你想的太简单了！”黄市长下意识地向后仰，“如果能这样，武陵城的烂尾楼，早就消灭了。”

    高明松疑惑地望着他，不知还有什么复杂问题。

    “你只想自己的烂帐，还有方方面面问题，是不知道的。你想，武陵城三幢烂尾楼，都是黄金地段，十多年了，光国有资产的闲置和流失，就是几十亿。如果不是错综复杂的矛盾，政府也不会那么无能，就让它在哪里竖着，年年遭人骂！还有那开发商，哪一个不精明？不是个烫手的山芋，早就有人接了。上次来的人，你知道的，来时兴致勃勃，回去就没下文了。现在上一个项目，人家要考察调研，进行风险评估，不是一拍脑壳就上的。老高，当初你要是有这一套，也不会是今天的样子。”

    见黄市长把话头扯到自己身上来了，高明松只有惭愧。

    “好吧，你的情况我知道了。”黄市长抬腕看表，站起来送客。

    “那。。。黄市长。。。”高明松收起单据，希望黄市长有个态度。

    黄市长表明态度：“你这事，现在我不好说什么。不过，你应该先干点什么事，不能老在那里死守，你是有能力的。”

    “这笔老账不了，我没心思干别的！”高明松痛苦执拗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