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李家驹找不到马洪涛。他不来公司点卯，电话一直关机。公司的人都不清楚他的行踪也不知他住哪里。问丁大为碰见没有，丁大为说告诉他了。

    “你告诉他我要找他？”李家驹警惕地问：“没告诉他什么事吧？”

    话一出口他又觉得太直露，对丁大为不能用这种口气说话。

    果然，丁大为生气地说：“我没告诉他什么事，我没那么弱智！”

    李家驹只能咽下丁大为的“态度”。他发现自己被这事搅得昏了头，完全乱了方寸，说话也失去了往日的从容。丁大为的态度提醒了他：这事找马洪涛没用！虽然是他撩的祸，但是他会了这个祸吗？他是个打工仔，就是打工的心态。该拿的工资，一分不能少，出了麻烦，拍屁股走人；他创造的剩余价值，归了老板，老板就要给他擦屁股。马洪涛那态度，一开始就没把公司当会事，不过是利用这个平台，拉业务提篮子而已。即便丁大为没告诉他什么事，把他找来了，他也会想办法再开溜。他的提成已经全部拿走，只剩押金，出了这种事，他知道押金要不回来了！

    李家驹由此不得不考虑公司的将来。持马洪涛这种心态的员工很多，忠诚者如丁大为，也是有“态度”的。目前这事只是小范围知道，对业务暂时没多大影响，但他感到公司里有一种不安的气氛。从李白鹿到丁大为，都有一些异样。队伍不稳，员工没有归属感向心力，这才是他最担心的。

    他看到许多小公司，小餐馆，小商店，当他们“小”时，红红火火，一旦做大，就崩盘了。他以为自己不会，现在看来，很可能会走别人的老路。

    他感到孤独无助，无能为力。想和小榴说，可是女人一旦生孩子，就一切指望丈夫了，她的心思完全在孩子身上，给她说没用，徒增她的压力，凸显自己无能。他只能自己担着，独自寻求解决之道。

    下午四点，傅青霭打电话，要他去喝茶。

    “在哪里？”他问，脑子碌碌转着：傅青霭为什么给我打电话？我和他交往并不多，这些小科员，请下面人喝茶，要么自己请了客，要他去买单；要么是代表上司说事。对于前者，李家驹是乐意的，只要额度不大。因为他要你买单，就把你当朋友了，日后有事说句话，就不是一杯茶钱；对于后者，李家驹有些害怕。因为许多处罚，上司不愿唱黑脸，都是科员通报的。

    “秦淮茶楼。”

    “你几个人？”他试探着问。后面的话是：朋友多我就多带钱。

    “就我一个。”

    李家驹的心像被人攥紧了，有些喘不过气，只能硬着头皮去。

    傅青霭不到三十岁，有一张年轻漂亮的脸，但很会在他们这些人面前拿捏态度。李家驹进入包厢，他指指对面的座位：“茶都为你点好了。”

    “谢谢。”

    李家驹坐下，完全一副等候宣判的神情。

    “那件事你们怎么考虑的？”

    李家驹苦着脸不说话。他不能说当事人马洪涛没找到，因为他们不会找员工的碴，只追究公司的责任。

    “我怎么考虑有用吗？”下面的话他没说出来：你们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傅青霭慢吞吞地喝茶，猫玩老鼠折磨他一会，突然说：“我准备给你送个大人情！”

    李家驹眼前一亮：“大人情？！”

    “对，大人情。”

    李家驹不相信，“傅老弟，你别玩我，你凭什么送我人情？”

    “我会说着玩儿吗？”

    李家驹望着傅青霭，他是赵科长带过来的，科里的应酬都带着他，是他的心腹，他的话就代表赵科长，不会开这么大的玩笑。“你要我干什么？”

    傅青霭有些淫邪地笑着，“你那个秘书，是你什么人？”

    “小鹿，是公司财务。”

    “我的意思是，如果是你的小蜜，就算了，君子不夺人所爱；如果只是一般员工，就给我——不是我，我们赵科长。”

    “他？”

    “不是给她当绑棒，他离婚很久了，一直没找！”

    李家驹此刻才明白，赵科长几次反复说“没把他当朋友”，原来是为这事打伏笔。平时自诩聪明的李家驹，现在才发现自己还欠火候。

    “她不是我的什么，是我老婆的表妹。”

    “嗬，亲上加亲哪。李总，你运气好啊！和赵科长结上亲戚，什么事摆不平啊！”

    李家驹说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脸上的表情让傅青霭无法琢磨。

    话挑明了，傅青霭的使命已经完成，他站起来说：“赵科长是认真的，你们好好考虑。我有事先走了，茶已买单！”

    李家驹独自坐在包厢发呆。他想起在深圳，一次被人邀去听直销课，台上讲师说：“传统生意你无法掌控！”他当时觉得他在蛊惑人心。我自己的生意，怎么不能掌控？现在看来还真是那么回事。近期公司一连串事，都不是在他的预料掌控下发生的，弄得眼花缭乱猝不及防手足无措。

    而现在，赵科长竟打起了他身边人——妻妹的主意！就像拳击台上，连连躲闪雨点般的拳头已穷于招架，突然一记重拳袭来，彻底把他打蒙了。

    他抽烟，喝茶，全不知味。细细想来，这一切虽不可料，却是有因果的。这个因，就是欲望。你想把公司办得红火一点，你想把事——还不能说事业——做大一点，你想房子住宽一点，还想买部车，你想多存点钱，心里多一份安全感。。。。。。你有欲望，就有麻烦；你有软，就硬不起来。不然，赵科长明明要夺走你的至亲，还说送一个大人情？

    他想起小鹿。凭什么寸功未建老婆一句话，就把她安排如此重要的岗位？除了亲戚这一点点因素，还有她确实长得可人。他当然不会有什么想法，不过身边有个美人，会给公司增色，自己也有面子。小公司一般是留不住美人的，漂亮女人都聪明，知道怎么利用自己挖掘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