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调回武陵城担任分管城建的副市长后，他一眼就盯住了烂尾楼！他知道，烂尾楼这城市的疮疤，各地都存在而又无力揭掉，他如果在任内解决烂尾楼问题，就创造了一项奇迹！对武陵城就有“起衰济溺”之功！试想，一座城市，有几幢烂尾楼十年二十年地竖在那里，这城市谈什么活力，谈什么提质扩容，怎么腾飞？而一幢烂尾楼背后，又有多少高明清这样的溺水待救者？
那天和高明松谈话后，他想起了马晓河，于是立即叫董秘书打电话，把他招来。
“黄市长，我又跟着你来了。”
在武陵城最高档的清河茶楼一间包厢里，黄起衰一进门，马晓河立刻站起来说。
“谁叫你来的？你简直就是跟屁虫！”黄市长放下公文包，同马晓河拉拉手。
马晓河殷勤地为他拉开椅子，说：“黄市长，武陵城是我的家乡，也是你的家乡，我回家看看不行？不是有一首歌，常回家看看吗？”
黄市长落座，双手搓揉面部。这是他在轻松环境里的习惯动作。
马晓河叫小姐上茶，“这是我们家乡新采的宜红茶。”
黄市长品了一口，“不错，有些味道。”
“这宜红茶，是晚清到民国初年，广东中山人、孙中山的同乡卢次伦开发出来的。为了把产业做大，他当时就采取了公司加农户的形式，茶叶远销汉口、上海。”
黄起衰望着他笑：这小子有几个钱，卖弄风雅起来了。
马晓河没感觉，继续说：“我真是佩服他，一个外乡人，千里迢迢，到一个陌生地方，进行农产品投资开发，真有胆识！不过，这也说明，当时我们这里的投资环境好。”
黄市长对专家学者是尊敬的，但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高谈阔论。“你是说，现在的投资环境不好？环境不好，你一个泥瓦匠，怎么在外面做出这种局面？我告诉你，卢次伦被土匪抢过多次！他后来怎么败落的？就是官府和土匪的双重压榨！”
马晓河知道自己说多了，故意装憨道：“我这是班门弄斧，班门弄斧！要不是黄市长您关照，我哪有今天？所以我就跟着您跑嘛。”
“你小子聪明！”
“黄市长，我这次回来，想为家乡的建设，出点微薄之力。有什么项目没有？”
他知道，黄市长招他来，一定有好事。
“没你的事。就想和朋友聊聊天，了解你公司现在的运行情况。”
“你走以后，我在天阳市就没接项目。有人想和我合作，也没谈成。主要是你离开了，没你的支持，怕陷进去拔不出来。原有的两个房产项目，已经扫尾了。”
“有一个人，你还记得吧？”
“谁？”
“高明松。”
“记得，他原来是我的老板哪。怎么，他找过您？”
“找过。”
“他现在在哪？干什么？”
“你猜猜看。”
“我猜不着，应该在干老本行吧。”
“他在银座，在那座烂尾楼里坚守。”
“他还在那里？”马晓河感叹唏嘘不已，“就是朱某，那个中国首富把他栽了！他对手下人还是不错的，基本不欠账。”马晓河有一种冲动，“我们去看看他，好吧？您和他，也是老熟人了。您当县长那会儿，他还是蛮听招呼的。”
黄市长想看看也无妨。马晓河叫小姐留住包厢，他们出去一会儿就来。黄市长没惊动秘书和司机，坐进马晓河的宝马，轻车简从，向银座驶去。
到了银座大厦围墙外面，黄市长突然说：“我们不去了吧。”他不说原因，要马晓河把车开到街对面人行道停下，摇下车窗，远远地望着烂尾楼。
马晓河不问他为什么突然不去了。此刻，他自己也觉得去见高明松有点率性而为。见他干什么？安慰他还是炫耀自己？十多年了，你不清楚他现在的想法和状况，不能帮他什么。只会徒增他的失落痛苦，给他伤口撒盐。他想还是黄市长老到。
马晓河也像黄市长一样，隔着车窗望着银座。十几年前，自己还是一个泥瓦匠时，在这里砌过墙。十几年过去了，那高耸宽大的毛坯墙体，还像当初他们撤走时一样，矗立在一片沙石瓦砾之上。他望着一排排门洞窗口，想那铝合金窗架早被人撤去卖了，楼梯的钢丝肯定生了锈。
“可惜了这块好地段！”马晓河以他企业家的眼光，打量着周围的写字楼和商铺，哪一家不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武陵城怎么就让它烂在这里十几二十年呢？
一刹那，马晓河心里火石电光一闪，明白了黄市长叫他来的目的。他扭过头来，见黄市长的目光一刻也没从银座离开，便慢悠悠的说：“黄市长，要是您这管城建的副市长，在任期内解决了这烂尾楼，那政绩有的说！”
黄市长淡定一笑：算你小子聪明！政治上他当然不想就此止步，他还年轻，完全可以向前跨一步甚至几步。市政府常务会上，他拍了胸脯，不是任期内，而是今年，一定要解决烂尾楼。目前，另两座烂尾楼已经有人接手了，就只剩下银座这癞痢头。
他把马晓河从天阳市叫来，就是想摸摸他公司的底，希望他能接下银座。但他不想主动挑明，他要马晓河自己提出来，在一些事情上他好掌控，回旋余地也大。
“怎么，你看中这地方了？”
“这地方谁都看得上，就看政府是不是下决心改造整治！据我所知，应该有些麻烦，不然怎么会挨到现在，还是这个样子？”
“市里的决心，就在我这里。”黄市长抛出一个诱饵，“这几天围着我的人呐，赶都赶不退！广东的，浙江的，还有山西的煤老板，不知怎么也听到消息了。”
马晓河见饵就吞：“黄市长，给我吧，咱们老规矩！”
“不谈这些！你有那个实力吗？别人心不足蛇吞象。”
马晓河把话挑明：“你难道还怀疑我的实力？那你就是怀疑自己！”
“这是在我的家乡，我可要稳妥一点！”黄市长给他交底，“我也不清楚你公司的真正实力，你若决定参与，只会把你列为候选对象之一，你回去尽快搞一份公司资产报告来。”
“好嘞。”马晓河讨好地说：“我说老哥叫我来，有好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