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秀无法回答小红的问题。这是一个陈旧的故事,没有身处其中,无法体会个中辛酸。“自古以来就是这样。”她说。
“最可恨的是,我小学没毕业,她就不让我读书了。不然,我不是今天这样子!”
“你爸就不吭声?”
“因为婶婶为他生了儿子,他就处处顺着她。”
“老话说了:宁肯要当叫花子的娘,不要当皇帝的爹!”
“爸爸重新组建个家不容易,我不怨他。”
吴家秀搂住小红:“你是个厚道人。”
“可就苦了我,天天忍气吞声。所以,有人说愿意带我出来搞事,就来到了武陵城。也不管是干什么,只要有事做,能赚钱养活自己就行,就干上来这个。吴妈妈,你不认为我是不坏女孩儿吧?”
“不要这么说!我从来不那样看你。”
小红抹去泪痕,眼里闪着热烈的光:“那我叫你干妈,您答应吗?”
“答应——”
“妈——”小红扑倒在干妈怀里,又“呜呜”哭起来。
吴家秀替她擦眼泪,温柔地劝解道:“好吧,好吧,不要哭了,这是喜事。”
小红心酸地说:“有一个人让我喊妈,我就知足了。”
“我也知足。你有了妈,我又多了一个女儿,俺两个都赚了!”
“干妈,还有一件事,女儿要向你交底。”小红庄重地说。
“什么事?”吴家秀惊讶望着小红。
“我还没有坏坯!没给您丢脸!”小红骄傲地宣布。
吴家秀紧紧搂住她:“不要说这些了,我相信你!”
丁大为在外面转了半天,回来吃晚饭。小红一时不好意思改口叫“哥”,却对吴家秀说:“干妈,丁大为回来了。”
丁大为听起来怪怪的,就问:“谁是你干妈?”
吴家秀爽朗地说:“我今天收了个干女儿!你们快叫干哥干妹呀。”
小红难为情道:“我只叫你干妈,叫他,还是丁大为。”
丁大为想女人就喜欢搞这些名堂,刻薄道:“你拜干妈可以,不拜干爹就行!”
吴家秀作势抽他的嘴巴:“你嘴巴积点德,哪来这么多怪话!”
小红一向嘴不饶人,“我拜干爹关你什么事?别人不拜,拜你爸也不行?”
丁大为在外面散了一会心,情绪大有好转,接着她的话说:“我爸那个干爹,可能让你失望。”
“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
“你看,见面就打嘴巴仗,还说不是兄妹。”吴家秀很喜欢屋里的热闹,“小红,别和他说了,帮我来做饭。
”
吴家秀乡里女人老思想,认为男儿不该干厨房里的琐碎事,应该干大事,因此丁大为同许多乡里男子一样,厨房里的事不插手。他回到自己的小房间,拿起从李家驹哪里借来的《肯定你的潜能》,心不在焉地边翻书边等饭吃。
做饭干家务是小红的拿手。她炒了一碗菜,很快发现封闭低矮的杂物间,油烟无法出去,呛得难受,便把炉子提到外面。吴家秀提醒她:“别到在外面做,上面人有意见的!”
“什么意见?”
“说油烟熏了他们。”
“烟子都往天上飘去了,又没在哪家的门口,怎么会熏着?”
吴家秀见天色尚早,估计人们还没有下班回家,屋里又实在呛得不行,小红新来更不适应,便由她将炉子移到外面,炒菜做饭。
小红将锅烧红,“滋滋”倒进清油,正要煎鱼,只听头顶一阵风,没等明白怎么回事,“哗——”一瓢水从天落下!热闹的油锅顿时塌了声音,头上身上脸上满是脏水。
“哇!?”她惊叫一声,抬头望天,天并没变,水从哪里来的?只能是上面倒的。 “喂,上面怎么回事?没看见正在做饭?”她望着一排排窗口,漫声责问。她不能确定水从哪个窗口泼下来的。
吴家秀正在屋里摆桌子,听声音不对,马上跑出来,很快反应过来有人故意倒水!向楼上望去,只见二楼窗口伸出一个头来,恶狠狠地说:“看你还在外面弄饭!”一瓢水又泼了下来。
吴家秀躲闪不及,淋了一头。泥巴也有土性,她被彻底激怒了,大声质问道:“你是不是人啊?”
上面的女人并不答话,“哗啦啦”拉上窗户。
小红见上面的女人人竟作出这等下作事来,火爆性子一下被点燃,操起锅铲指着二楼窗口骂道:“畜生不如的东西!有种的你下来,老子不撕烂你的麻牝!”
“雷公菩萨、都、都不打吃饭人呐!”吴家秀一辈子没受过这种羞辱,她不会骂人,气急之下更说不出话,只靠在门框上,呜呜地哭。
丁大为听到嘈嚷声,丢下书从屋里跑出来,见到这场面,早气得浑身发抖!他痛苦地闭上眼,想忍了过去,这是女人之间的冲突,他一个男人不想掺和。但看到母亲因气愤而脸色苍白,由靠在门框而慢慢下滑瘫坐门槛上,手无力地拍打胸口,感到母亲和他一样也在强忍羞辱痛苦。他悲愤地想,我们究竟冒犯了什么人,做了哪些对不起天地良心的事,在这武陵城,饭锅里竟被人泼水!一个男人,如果连别人向饭碗里吐唾沫都不吭声,那还活着干什么?一股热血直窜脑门,他抓起火钳,气呼呼地绕到前面单元正门,他要把那倒水的人拉下来,向母亲赔礼道歉。
“儿啊,你回来!”吴家秀一把没有拉住他,向小红说:“快跟他去,别让他做傻事!”
小红紧攥锅铲,跟了过去。
绕到正门才发现,他根本进不了楼梯。每一单元都装了防盗门,他没有钥匙,里面不开门,他只能在外面干嚎。
丁大为双手使劲拍门:“开门!开门!”
楼上女人一定听到了嘭嘭拍门声,毕竟做得过分,有些心虚,不敢应声开门出来论理。
丁大为气得用头连连撞门:“有种的你开门啊!老子今天和你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