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似的封闭小区,丁大为是不敢住了;敞开式的社区,一楼多为门面,他租不起;二楼以上,母亲捡的破烂有没处放。丁大为在母亲的催促下,万般无奈,只能再回到银座烂尾楼。
银座热烈欢迎他们的回来。
“好啊,回来了好!”郭老头大声嚷嚷,好像原本这就是他们的家,这娘儿俩是不谙世事的少年,离家出走终于迷途知返。
吴家秀没有不好意思,她在税务小区独自承担了太多的指摘轻慢羞辱,回到轻松自在的环境,活力又附到了她身上,“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她高兴得用了一句《沙家浜》的台词。
小红为干妈回到身边欢呼雀跃,她不顾夜班疲劳,忙前忙后为他们收拾房子。
郭老头没问他们为什么又回来,他是经过起落的人,知道世事难料,不愿揭人家的痛处,只挑好听的说,“你们走了,我好不习惯,这下好,又热闹了;你们还住原来的地方!”
丁大为没他们的好心情。在回烂尾楼的路上,他只觉得身上的劲头越走越散,生命的火光越走越小,最后几乎熄灭。他勉强和郭老头打了招呼,就回到原先住的地方,看母亲和小红忙碌,懒得动手帮忙。充满土腥味的屋子,灰蒙蒙凹凸不平的墙,住在这样的房子里,他打不起任何精神;他身心疲惫,觉得生活失去了动力,人也没了目标。
他甚至没有想起李白鹿,直到她打来电话,他才发现生命中还有一丝亮光。
“你在哪里?”
“我。。。。。”
“你在哪里?”李白鹿的声音急促陌生。
“你看我在哪里?”丁大为不想开玩笑,说出来却像是玩笑。
“我怎么知道你在哪里?你几天不来公司,也不打电话,你在干什么?你在哪里?”
“我在老地方!”丁大为含糊地说。他不敢说在税务小区,他不敢在她面前撒谎;但也不愿说在烂尾楼。
“你没在税务小区,我刚才去过。”李白鹿更无心机,她实话实说。
“那我在哪里,你应该知道。。。。。”丁大为感到身上发冷。
“你真的在银座。。。烂尾楼?”李白鹿小心翼翼声音颤抖。
一经点穿,丁大为反而无所谓了,“是的,你过来吗?”
电话里一片寂静。丁大为感到李白鹿没有关机,里面有风声喇叭声,就是没有她的声音。
其时,李白鹿就在银座楼下。
晚上下班后,她真的去税务小区,杂物间已人去屋空,门窗紧锁。返身经过门卫时,保安认出了这个漂亮女孩,故意大声说:“姓丁的那小子被赶走了!”她没理睬,接着就往银座走,到了楼下,却心虚起来,不敢进去,她怕丁大为真的住在这里!
她来武陵城时间不长,对银座没多少印象。此刻抬头望,银座高大的楼体就像一座峭立的悬崖,那一排排黑色的窗口,像电视上多次出现的悬棺墓口,令人毛骨森竦。小时候她就听人说,废弃的房子野鬼多,不可以住人的,丁大为怎么会住在这里?
更让她踟蹰不前的是,她对这份感情没有多少把握和信心。迄今为止,丁大为没对她说一个“爱”字,更别说山盟海誓了;她也是第一次对男孩有好感,不知道是爱情还是友情,她把握不定。她并不嫌丁大为是穷小子,将来有没有物质上的幸福满足;只怕丁大为并不爱她,自己表错情。如果丁大为高喊一声“我爱你!”,她就跟他走。可是,也许他还太嫩,也许是没自信,丁大为从不表白。
天已经黑了,在四周灯火辉煌的高楼掩映下,银座就像高天上挂下的一块黑幕,遮了半个夜空。底下,商铺门店和汽车流动的灯光,一片通明。
李白鹿发现围墙有一豁口,隐约有人影走动,便麻起胆子走过去。
“你找谁?”一个人从围墙旁的矮屋里闪出来,问。
李白鹿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双手抱胸。她回头望了一下,身后大街就是川流不息的车辆,这为她壮了胆,“请问,丁大为住这里吗?”
“小丁?他住这里,”老人指指远处的大楼,“诺,五楼有亮光的就是。”
李白鹿顺着他的手望去,只见大楼萤火虫似的这里那里,闪着许多亮光,有的好像在高天之上,看来这里还住了不少人。只是从豁口到大楼,有一段漆黑的路,看起来很可怕。
老人友好地问:“姑娘,你找他有事吗?叫他下来,还是我送你上去?”
“不不不。。。。。。”李白鹿边说便退,她只是想证实这个事实。“好,你喊他下来,我不上去。”她忙又改口,思绪完全乱了。
老人向黑暗里走去,李白鹿一直盯着前面,她根本没看见丁大为下楼,一会儿丁大为却从黑暗中冒了出来,站在她前面:“你真的来了?”
虽然看不清丁大为的脸,但李白鹿还是感觉到,丁大为很萎靡,一点也没有平日的朝气与风采。“我不相信,所以。。。。。”
“这下相信了吧。。。。。。”丁大为声音低沉。他真想问:是谁告诉你的地方?一想算了,既然已经被她撞破老底,俩人关系就到此为止,问又何益?如果还去缠她,那自己就是无赖。
“你好苦。。。。。。”李白鹿伤感地哭起来。
“我从来不觉得!”丁大为从来不要别人同情,他此刻比任何时候都更像硬汉。
小红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下楼,不声不响地站在黑暗里,一双充满敌意的眼睛,望着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女孩子。
小鹿的第六感,也觉察到了她的存在,她分明看到黑暗中猫眼一样两道绿光,警惕地守候着丁大为。这就是那个娃娃亲?女孩的小心思,使李白鹿想看看她的真面目,她是不是比我漂亮,就说:“我想上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