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勤通知我去省城培训，司法厅组织的，必须去。既想培训，又想借此机会看病，我向主任借两千块，理由是看病。主任二话没说就打开文印室的保险柜，从一沓钱中数了两千给我道：

    “够不够？身体要紧，身体就是一串数字前面的1，1倒了，后面的0再多都是空的。”主任打的比方很独到。

    “够了，不够再说。”我很老套，有东方特色的老套，不喜欢负债，所以我看不惯美国，靠借钱过日子，还到处指手划脚，像六哥一样装老大，其实都已经是过去的历史，老皇历了。

    山城到省城的高速公路还在图纸上，屁股坐不得硬座，硬卧还是可以的，经怀化到长沙，要在铁轨和钢轮硬碰硬的摩擦声中卧一个晚上。

    报到的时候有很多选项，我只选必填选项，女工作人员朝我望了两眼说道：“你一看就像个有钱人。”她显然根据一套柒牌西装得出的结论，希望我改变一下决定，多填一些选项。

    “倒！”我用了内勤在网上聊天用的一个词。是真的晕倒，铜臭效应可以放之四海了。女人的恭维在一般情况下对男人都凑效，真寒酸除外。

    “我还想靠呢！”工作人员和我开了一个玩笑，山城应该去培训的有十来个，没有人组织，没有人领队，各走各的，报到的时候也没有碰在一起。

    “宽阔的肩膀，厚实的胸膛，你想靠哪里都可以。”天气已经有点热了，我实在没有其他像样的衣服，才宁愿这样汗流浃背的穿着，我解开衣服，接着开了一句玩笑。

    “你这人真幽默。”生活已经和我玩了一个天大的幽默，我哪里还有幽默，如果有人愿意靠，我两只肩膀都是空着的。

    报完到我就直接去了湘雅附二医院，排了半天队才挂到一个专家号。东方或者西方，医生都是好职业，律师混不下去，就改行再学医生算了，医院挂号窗口前的拥挤至少还可以持续一百年。

    专家很热情，看完了病，还问我的职业，我虚荣的回答：“律师”，把实习两个字去掉了。专家说律师职业好啊，找钱的很。我说专家的职业才好，病人排着队找您。要是国内的律师也像医生一样，有人排着队来找，该多好。

    律师两个字又把我害了，专家在病历本上还给我写了他的姓名和电话号码，要我有事就找他，开出检查单上只有几个英文字母“MRI”，我问是啥意思，专家说是核磁共振，排查骨头里面的毛病，专家说骨头里的病是最难治的，病入膏肓就是指骨头里的病。一席话说得如主任接案子收费一般，让病人心甘情愿的把借的钞票都送进了缴费的窗口。医院的每一个门口都在排队，包括厕所门口。我被绑在一张活动的担架上，送进了一个半圆形的洞里，像恐怖电影里被吞进怪兽的喉咙一般，外面是“呼哧呼哧”的响声，里面像一万只蜜蜂在决斗，大老爷们，也会有一丝惊慌。进去一会儿，又被那个大家伙慢慢吐出来，医生用橡皮筋勒紧胳膊，待青筋凸起时趁势扎进一针，用力推进去一些液体，再被送进去。照核磁的人太多，要隔一天才能取，故意让病人焦急，也没有办法。

    带去的钱基本上被培训和医院瓜分了，医院拿了大头。晚上打了一个高中同学的电话，高中同学都是患难兄弟，真情指数比速配佳缘一些交友网站里的五颗心都要高N倍，同学打的给我送来了一把钥匙道：“这几天公司在开客户订货会，我没时间陪你，一楼有食堂，房间里什么都有。”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忙你的吧，我要住两个晚上。”我接过钥匙，说明了住的时间长短，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你住多少个晚上都可以，今天晚上我可能就不回来了，房里有个美女，你安分一点就行了。”同学笑着说。

    “是女朋友？”

    “不是，我还没结婚。”

    “房子都买了，还在电视里征婚啦？”在省城有一套房子，起码就是百万富翁，那不是睡在床上，七八千一平米，那是睡在钞票上，多踏实！

    “房子不是我的，公司老总让我住的，我现在还不能给别人带来幸福，结婚不是坑了人家吗？”

    “还是老兄有远见卓识。”我是真心夸了他一句。

    “老总的侄女在这里上大学，也住在房间里，没关系的”同学解释了一下。

    房间在二十四楼，房间里真有一个美女，典型的富二代，我一进门就叫我“叔叔”，让我再次产生一种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的感觉，从学校毕业没几天，就已经是叔叔级别了。

    第二天一清早，我就下了二十四楼，有些年头没来省城了，像游客似的边走边看，东张西望。

    培训班的开头很正式，在音乐声中举行了一个律师宣誓仪式，誓词我一句没记住。第一堂课是秦希燕讲民事诉讼法，主持人介绍的时候足足用了十分钟，国家一级律师，享有国务院特殊津贴，好像还介绍说是一个博士。如果主持人不介绍，其貌不扬，人比黄花瘦，干瘪的脸上架着一副老花镜，开始讲课后才觉得有范儿，派头很足。民事诉讼法他基本能横流倒背，多少章多少条不看书也背的一清二楚，当然听课的人最感兴趣的不是背几个死法条，而是打几个活官司。秦希燕讲了一个和岳阳楼区一个法院的法官当庭叫板的例子，很是刺激了我的神经，讲完了才说是八几年办的一个案子，要是再近一点的叫板就好了。还有他讲到代理湖南卫视和一个采花教授的名誉侵权官司，开庭前夜分析案情到凌晨三四点钟的时候，我像找到了知音，想求证睡不安是律师业内的普遍现象似的窃喜。他讲案例的时候，有如模特一般的白领女助理给他递讲课的笔记本，这一点我很看不惯，何苦多此一举，再瘦再没有力气，自己带一个笔记本上去还是没有问题的。讲课完了以后，秦希燕介绍了一下他们所里就在培训期间搞一个招聘会的情况，条件听起来和我挨不着边，下课的时候，我才看见尤老师。

    下午是邱兴隆讲的刑事诉讼法，邱兴隆先生一上台就让我吃了一惊，披肩长发，但是邱先生授业更到位，如在有监听和监控的情况下如何在侦查阶段会见犯罪嫌疑人时巧妙发问，通过合理暗示（不是眨眼睛）引起嫌疑人发问，律师再解答，经验而又符合国情特色的经典，让听课人的人原谅了他的长头发。

    第三堂课戴用坚讲房地产法律事务，他的课对于实习律师来说有些深奥，我只记住了两点，一是他刚到长沙做律师的时候，是睡在一个阳台上的，然后骑着自行车一个公司一个公司的去送名片，一家一家的问需不需要法律顾问。二是出道以后给一个房地产开发公司写了一封法律意见书，六页纸六万元人民币。我在笔记本上演算，一页纸一万，当然他没说是用多大的纸写，我按照交易习惯用A4纸以最小的五号字写能挤满一千字，就是说一字十元，当属最昂贵的稿费了。

    第四堂课是讲行政法的，这堂课讲的天花乱坠也与实际很难沾边，我溜出会场去医院去核磁检查结果，结果是双侧坐骨结节滑囊炎，要吃药若干，我拿着处方直接去了火车站。

    我刚找到我的硬卧位置，对面坐的竟是第一届全国道德模范洪战辉，其实也应该给我评个道德模范，全国的评不上，全省的应该没问题。我和洪战辉打了个招呼，留了一个联系方式，他的身边已经有了两个工作人员，一男一女，有工作人员给他处理诸如联系方式之类的事情。我在车上曰：今非昔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