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总一百四十一

    到乎阳坝等了差不多个多小时的车，六奶夫人和陈明终于挤上一辆开往县城的中巴车，见他们上来，车上好几个年轻人站起来让座。谢过后，六奶夫人从心中忍不住发了声感慨，年轻的岁月虽说稍纵即逝，但就像是昨天。一眨眼的功夫，就步入古稀之年了。到县城的公路虽说修好好多年了，但不少地方仍不平整，中巴车有时就像是在荡秋千，颠簸得厉害。一路上，六奶夫人不停地给陈明介绍风景名胜，什么剪刀峡、牛肝马肺、点将台等等，开始时，陈明兴致不小，后来开始支吾其词，再后来他就睡着了。六奶夫人发现后有些生气，骂了声死老头，她也有些困倦，慢慢也睡着了。到县城后，他俩都是被司机摇醒的。六奶夫人自嘲地笑了笑，她怕陈明摔倒，伸手想去扶他，但陈明爱面子，推开了。结果，他下车时一不留神，差点摔倒了。他有些尴尬，脸一下子红了。六奶夫人本想取笑他，见他这窘样，话到嘴角又咽了回去。

    六奶夫人和陈明先到一家小餐馆吃了二两混沌，尔后到县城广场旁的树林里小憩了一会儿，然后开始逛商店。广场周围是县城最繁华的地方，到处都是百货商店、五金日杂店和小吃店。不过最让陈明感兴趣的是电视，那里面的人说话咋跟真人一样呢？他想了半天也没有想明白。六奶夫人的兴趣在购物，没多久，手上就有了一大撂。什么衣服呀被子呀鞋子呀，一大堆。陈明两手不空，他想多看一会儿电视，但六奶夫人不停地在催，他有些烦，脸色不大好看。六奶夫人觉察到了，也麻起脸。

    “咋的啦？”六奶夫人不高兴地。

    “我看你这不是在逛街，是想把整个县城都搬回去。”陈明说。

    “你不想做事找这些个借口做什？算啦，不去了！”六奶夫人说，赌气地坐到地上的一块砖头上。

    “你又咋的啦？我还没说啥呢，你就来劲了。你看你看，这是在大街上！”陈明不悦地。

    “大街上又咋的啦？大街上又咋的啦？难不成别人把我撵了不成！”六奶夫人气呼呼地，一边说一边 挥舞着手。

    “你看你，咋像个泼妇似的！”陈明没忍住，脱口而出。但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自己今儿个咋的了？他有些糊涂，有些没弄明白。

    果然，六奶夫人愣了大约有几秒钟，紧接着眼泪夺眶而出，她慢慢站起身，一边往后退，一边摇着头，像不认识陈明似的。陈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忙一脸陪笑赶紧上前想要拉住六奶夫人的手，但被推开了。周围的过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像看西洋镜似的指指点点。六奶夫人转身就走，就像一阵风，瞬间就没了影踪。陈明一时没反应过来，站在他旁边的一个老头推了他一把。

    “快点追去吧，不然，你家老婆婆跑远了。”老头同情地。

    陈明的心燥热了一下，再也顾不得什么，赶紧朝着六奶夫人跑的地方去追。县城虽说不大，但对于陈明来说，似乎比青风岭要大许多。他找了好久，找得满头大汗，直到天快黄昏的时候，他才在大宁河边找到六奶夫人。陈明小心翼翼地解释，一直在赔礼道歉，也不知道说了好久，六奶夫人霍地站起身。

    “你不生气了？”陈明讪讪地。

    “我咋把正事给忘了？！”六奶夫人猛地拍了拍脑袋，急急地。

    “正事？啥正事？”陈明纳闷地。

    “快！赶紧去买点啥，我还得去看孙子呢！”六奶夫人催促道。

    陈明如梦初醒，忙随六奶夫人往广场走去。买好东西后，陈明突然想起什么。

    “你去看孙子，那我——”陈明问。

    这的确是一个为难的事，六奶夫人不知该如何回答。带陈明去吧，又怕陈民主家的左邻右舍说闲话；不带他去吧，难不成让他一人在街上瞎转悠。再说，天都这么晚了，回去肯定不现实。想了半天，六奶夫人咬了咬牙，让陈明和他一道去。陈明犹豫了一下，跟随在后。敲开陈民主家的门后，六奶夫人九岁的孙子陈光华一趟子从里面跑出来，他欢快地叫了一声奶奶，一头扎到她怀里。那一刻，六奶夫人的心比桃花还灿烂，她一把把陈光华抱起来亲个不停。听见响声，正在走廊做饭的陈民主的妻子杨平平从里面走出来，见是六奶夫人，她一把把陈光华抱下来，狠狠地捏了一下他的鼻子。

    “多多，我都跟你说了无数次，不要乱往别人身上窜，小心传染。”杨平平唬着脸，训斥道。陈光华的小名叫陈多多。

    听了这话，六奶夫人一下子从巅峰跌到谷底，她有些站立不稳，陈明赶紧扶了她一把。陈民主正在里屋看书，隐隐听见外面闹哄哄的，忙走出来。见此情景，他一下子明白了，狠狠瞪了女人一眼，忙招呼六奶夫人和陈明坐。六奶夫人用手背揩了揩眼角的泪水，她果断地摇了摇头。

    “我只是来看看我的孙子。”六奶夫人喃喃地，她凄凄地朝陈民主笑了笑，拉着陈明带上门。

    陈民主撵出门，但无论他怎样喊，六奶夫人就是不回答。气急败坏的他哐当一声关上门，冲到杨平平面前，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反被杨平平推了一把。

    “你干嘛？想打人呀？”杨平平挖苦道。

    “杨平平，你太过分了！我妈大老远的跑来，你咋能这样？”陈民主厉声地。

    “我咋的啦？我刚才又说啥啦？你没看见你那死妈，还带着一糟老头，也不注意一点影响！”杨平平含讥带讽。

    “你——”陈民主气得说不出话，一拳朝杨平平打过去。

    杨平平反应过来后，就像一头愤怒的狮子朝陈民主扑过去。紧接着，她开始摔家中的东西，拿起一样摔一样。

    刚开始，陈光华一直惊恐万状地在一旁瑟缩着，到最后，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狂叫一声，抓扯着头发冲出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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