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

    第十八章

    叶落归根

    一

    总一百四十三

    六奶夫人和陈明回家不久，在省上领导亲自过问下，他们的级别和待遇全部恢复了。并被安排住进省城三室一厅的大房子。环境大改变后，六奶夫人的大儿媳杨平平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仅隔三差五地打个电话问候，还时不时亲往省城去看望她。六奶夫人还没老糊涂，当然明白杨平平心中的小九九，只是为了儿子的幸福，装聋作哑罢了。

    在住进新房子不久，陈明就病了，不过这次不是吃坏肚子，而是多年抽烟喝酒落下的病——肺癌。先是身体一天比一天消瘦，接着是吞咽困难。刚开始还能喝点稀的，到最后连水也喝不下。陈明一生病，就被安排住进医院。这时的六奶夫人身体也不大好，除了坚持每天到医院去看看，也做不了别的。尽管六奶夫人一再哄他，说他只是轻微的感冒，但陈明的意识还算清楚，他明白自己这次怕是过不了这个坎。一天，当六奶夫人提着葡萄去看他的时候，他紧紧抓着她的手。

    “三妹子，我这次怕，怕是过不去了。我，我走后，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陈明出气不赢，喁喁地。

    六奶夫人的心中十分难受，她笑了笑，把一颗去了皮的葡萄小心翼翼地放到陈明的嘴中，又用帕子擦了擦他的脸，“别胡思乱想！我问过医生了，你呀，就是普通的感冒，过一阵子就可以出院。你难道忘了吗？你上次不是感觉不行了，结果到现在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她绷着脸，一本正经地开导道。

    “你不要哄我开心，我自己的病我比谁都明白。人哪，迟早是要走这一步的。我虽然无儿无女，但我呀，我这辈子值！”陈明可能说话太用力，止不住咳嗽起来。

    “你呀，啥都别说，啥都不要想。医生说了，你要好好休息。”六奶夫人劝慰道。

    “我现在不说，可能这辈子就没有机会了。三，三妹子，我走，我走后，你一定要听话。我，我会保佑你，你的。我，我这辈子还，还去了北京，还，还见，见到了毛主席。已，已经没啥遗憾。”陈明唏嘘地，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着，喘气和说话都越来越困难。但他的眼睛一直盯住六奶夫人，生怕自己说的话她没有听见。他的脸上一直浮着笑容，看样子很满足。

    六奶夫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泪水奔泻不停。陈明艰难地把手伸到她脸上：“三妹子，别哭。你要打紧精神，争取再活个十年二十年。”他说。

    六奶夫人凄凄地笑了笑，为了让陈明走得安心，她点了点头。她想喊医生，被陈明用手势制止住。

    “别，别喊。我，我快不行了……”陈明说。他的瞳孔渐渐放大，最后看了一眼六奶夫人，慢慢闭上眼睛。

    “陈明！”六奶夫人感到一种撕心裂肺的痛，她大喊了一声，直觉得天旋地转，接着两眼一黑。

    听见喊声后，医生和护士从外面冲进来。医生让人把六奶夫人扶到另一间病房的床上，他翻了翻陈明的眼皮，又用听筒在他的胸口听了听，摇了摇头。护士见状，轻轻用床单盖住陈明的脸。

    六奶夫人从恍惚中醒来后，觉得眼前的一切恍如隔世。她想，这次，陈明是真的要走了。是真的要抛弃自己要走了。她除了难过，更有一种难以抑制的失落。陈明走了，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的儿孙，最疼自己的那个人走了！六奶夫人想哭，可是眼泪早就流干了。她站在陈明的棺材前，静静地望着躺在里面的陈明。她想也许用不了多久，自己也会随他而去。到那时，他们也许会遇见。她想如果人真有下辈子，也许，她是想也许自己会做他的女人。

    陈明无儿无女，他的追悼仪式是军区的一位上校主持的。军区的黄汉生大校致了辞，高度总结了他的一生，算是给了他最公正的评价。六奶夫人是被人搀扶着离开的，她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的三个儿女：陈民主、陈跃进和陈翠翠带着家人都来了。他们在陈明遗像前深深地三鞠躬，感觉就像是一家人。他们心中明白，陈伯伯走后，母亲心中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陈明被安葬在革命烈士公墓。

    陈明死后，陈翠翠怕母亲孤单，也不管丈夫愿不愿意，执意要和她住在一起。好在她丈夫还豁达，算是默许了。尽管有女儿和外孙女成天陪着，六奶夫人还是比过去憔悴了许多，也苍老了许多。她的话也比过去少了很多，有时一天也不说一句话。陈翠翠总是想方设法地逗母亲开心，她从母亲的脸上隐隐有一种预感，母亲在这个世界上的日子，也许不多了。

    一天，陈翠翠正在做家务，六奶夫人郑重其事地把她喊到自己身旁。她的目光有些黯淡，精神也有些恍惚。不知为什么，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六奶夫人瞅了女儿一眼，放下手中的旧衣服，她正摸索着钉衬衣上掉落的钮扣。

    “丫头，娘想和你唠唠话。”六奶夫人轻轻地。

    “娘，你说吧，我听着呢。”陈翠翠认真地。

    “你们兄妹几个，数你最懂事。娘也不怨你的俩哥哥，他们各自有各自的事，忙着呢。娘只是想趁清醒的时候，把有些事交待一下。”六奶夫人喃喃地。

    “娘，你说啥呢！”陈翠翠哽咽地，眼泪都快流出来。

    “丫头，你哭啥？你放心，娘暂时还死不了。娘的意思，人活百岁还不是个死？连毛主席他老人家那样伟大的人物，说走还不就走了？娘只是想告诉你们几件事。”六奶夫人娓娓地。

    “娘！……”陈翠翠泣不成声。

    “丫头，你别哭。认真听着，将来好给你俩哥哥知会一声。这第一件事，就是娘百年后，啥仪式也不要搞。不要浪费国家的钱，国家还不富裕呢。第二件事，我死后，无论你们家中有啥事，都不能给国家找麻烦，更不能打着我的旗号去要钱。这第三件事，就是以后要是有啥事，你们兄妹几个要相互帮衬，不要伤了和气。”六奶夫人严肃地。

    “娘，这些我知道。”陈翠翠轻轻地。

    “知道就好。不知为啥，我这些天老是做噩梦，老是梦见你们的父亲和陈叔，还有那些死去的人。到后头呀，我就想，我的日子恐怕也不多了。”六奶夫人喁喁地。

    “娘！你别说了……”陈翠翠十分之难过，阻挠道。

    六奶夫人不再说什么，她慈爱地笑了笑，伸手在女儿的头上轻轻抚摸了一下。尔后，她慢慢地把目光投向远方。恍惚中，她隐隐地看见陈明正在远方望着自己笑；一会儿，又变成了陈太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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