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独木桥 阳关道 看你到底走哪条

    干部晚上开会！无常运吹着哨子喊。

    吴常事问，会计可要去？

    吴常运说，都去都去。

    生产队的会计现在就是吴常事的老婆，紫菊。紫菊不是一个大老粗，对于这点肖朝凤早就觉察到了。不过，一个女人她再能干，如果没有自己的男人给撑腰，那也是没有用途的。紫菊本来在家乡就是队里的会计，可丈夫死了之后，她寡妇门前是非多，会计也被借故撤了，而她对于劳动是不得法的，只好苦撑苦熬，直到遇见贵人肖朝凤，遇见好人无常事，她的命运才又有了转机。吴常事没有文化，因此对于紫菊就很崇拜，处处体贴和爱护，生怕有什么闪失而让她受委屈。不久之后，紫菊又为他生了一个女儿，这让吴常事常常感觉到是梦幻，又感觉到是远在天国的父母给他的恩赐。女儿取名吴天赐。

    几个干部就挤在仓库旁边的一间空房子里。这间房子平时还搁置一些农具，例如水车啊，箩筐啊犁靶啊等，靠近墙边有一张方桌，黑乎乎地看不出是什么材料的，上面落满了灰尘。一盏十五瓦的挂钩灯泡吊在屋梁上，鬼魅一般。围着灯泡的还有大大小小的蜘蛛网，一只小蜘蛛停在网中间，好像在谛听什么声音。吴常运先来了，他用手指在桌子上划了好几个“分”字。妇女队长曹云秀拿了抹布把桌子给擦干净了，把一条三只腿的大板凳也给擦了擦，抵着桌子腿靠好，就坐下了。吴常事和紫菊几乎同时走了进来。天气有些热了，紫菊穿了一件薄薄的天蓝色衬衣，估计是奶孩子的缘故，她的胸显得非常饱满。但看出她穿了胸衣，胸型很好看。不像戚胜芳，给人感觉胸前堆着的只是两坨肉。这个比较让吴常运暗自吃惊。他赶紧收回目光，清了清嗓子说，今天开会的内容就是分田到组。不懂？就是按照上面的指示，我们吴大郢要分成三个劳动小组。

    啊？这不是搞倒退吗？单干、互助组到合作社，现在怎又回……吴常事脱口说出这句话，让紫菊很害怕。

    常事，你怎么……紫菊截住了丈夫的话头。

    好了，这个不是我们的讨论范围，我们只要跟着政策走就对了。现在讨论一下，该如何分组。吴常运把话题 引到了正道。

    随便你们怎么分，我首先声明不和戚胜芳一个组。曹云秀为自己着想的心胸未免显得小气，不过她是一个很实在的人。

    嗯，这样吧，我们采取抓阄的办法。吴常运提议。

    就算抓阄抓到和戚胜芳在一起，我也不同意。曹云秀看来就是认准了这个理。

    这也不是你说了算。要听组织安排！吴常运有点恼怒。

    紫菊给曹云秀使了眼色，意思是不要和队长正面冲突。曹云秀不再说话了。

    于是吴大郢由一个大的生产队，按照抓阄的方式分成了三个生产小组。结果，曹云秀和戚胜芳还真的分到一个小组了，紫菊就悄悄地和戚胜芳调换了过来，才避免了又一次争吵。吴常运对于紫菊的通情达理打心眼里佩服。一个识大体顾大局的女人才是让人欣赏的女人。三个小组要产生三个小组长。吴常运虽然分在一组，可他还是管理三个小组的总指挥，所以他的那个组还是得选一个新的组长。说是选，实际上也就是他自己任命。他选了哥哥吴常好。自从批斗会之后，吴常好完全改变了劳动态度，他再也没有去镇上倒腾什么了，很老实地早出晚归，这就是特殊运动带来的教育结果。吴常运让他当生产小组长，倒也说得过去。曹云秀还是妇女队长，她所在的组选谁当组长呢？她任命了自己的大侄子当组长。也就是吴剑明的哥哥吴剑光。吴剑光生得魁梧壮实，是一把劳动好手。他已经结婚生子，老婆张翠玲也是能说会道，能苦能累的女人。吴剑光欣然上任为二组的小组长。而三组的小组长是群众选的，他就是诸二葛。接下来就是丈量田亩。田地也分瘦田和肥田，还分旱涝。这也得合理分配才行。分田的过程中，每个小组的组长都为自己的组争好地儿，虽然面红耳赤，吵吵闹闹，但总算分好了，绝对的公平是不存在的，想通了这一点，那么就没有矛盾解决不了。

    小组干活时候，劳动积极性高涨起来。谁也不敢怠慢，怠慢了就会被其他人嫌弃，就会有人说，不和他一个组。现在田大翠得了方便，因为每天该去水田还是旱田，吴常好会早早通知她，她再也不用跑错地方被人取笑了。年终结算时，诸二葛的小组收成最好。这让诸二葛神气活现起来。他想好好干几年，等有了钱，就找人给介绍个媳妇。他希望找像紫菊那样的女人。有 一次，他和吴常事聊天，说，哪天让紫菊嫂子帮忙从她老家介绍个对象。吴常事说，这好办，我和她说说。诸二葛为此还请吴常事喝过酒。

    从互助组到个体单干，那是很自然的过渡。好像大伙儿从分组的时候就早已预料到的，因此分田单干，就水到渠成。每个人都把自己的看家本领使了出来，毫无保留。现在你吃鱼吃肉还是喝水吃粥，全由你自己决定。尤其是那些早已在队里干活觉得憋屈的人，恨不能连天带夜地干活。现在谁也贪不到谁的便宜了，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知道。看谁还敢空口夸本事。

    吴大军回来了。戚胜芳开口就提出，让吴红云回来帮着种田。吴大军说，那要看红云自己的意思。吴红云赶紧说，我愿意和妈一块下田干活。不想读书了。吴大军说，你自己想好了。以后别说老子重男轻女，不让你念书。吴红云“嗯”了一声。

    自从付康乐顺利上了区中学读高中之后，吴红云突然感觉到读书的索然无味。她想自己当初那样兴致勃勃地上学和放学，是因为付康乐的结伴而行。现在，付康乐上了高中，而且住校，每个星期回来一次，他们也难得见面。每次一个人走着那条上学的路，心里空落落的，时常回忆她和付康乐一起相伴的情形，心里充满了思念。可是女孩子的矜持让她无法说出那样的感觉，她只能把心事放在心上，书是读不进去了。现在分田到户，正好她可以回家，这也是母亲早已就有的想法，既成全了母亲也成全了自己。

    见吴红云点头，吴大军也就不勉强。他本来对女孩子读不读书并不看中。他想女孩子只要认识个男女厕所，能够认得东西南北，可以嫁汉吃饭就可以了。更何况红云也快初中毕业，算是有文化的人了。他接着说，红云你以后就是一个整劳力了，不再是伢子。你弟弟还要念书，你别指望他们干活。

    我也不念书了！红金生怕失去了回家种田的机会，赶紧表态。

    这让吴大军很失望。他盯着儿子吴红金看，想看他到底说的是不是真话。吴红金见父亲盯着自己看，他有点着慌。就解释说，一家一户，犁田靶地要靠男人。没有想到儿子竟然会如此考虑问题，这让戚胜芳和吴大军都很吃惊，同时认识到儿子也确实长大了。红金十七岁，十七岁的红金看起来五大三粗，肩宽背阔的。估计也就是种田的料。吴大军说，你能吃下那个苦？吴红金慎重地点点头。脸上露出一副刚毅的神情。这倒也让吴大军深感欣慰。

    那么红银呢？你说说你的想法？吴大军转向老三红银。红银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笑了笑，然后用手挠了挠头，说，我再想想。吴大军点点头，心想你还想玩什么花样？红财和红宝还是继续读书。红财心里不是十分情愿上学，他想在学校总比在家干活舒服。

    红银在第二天告诉父亲吴大军，说不想念书，也不想种田，他想去省城学手艺。这个想法可是吴大军夫妇都料想不到的。吴大军对这个想法很赞成，若有所思地说，先念着，等下次回来再决定。

    四  月光如水 初恋如雾

    月光很好。银色的光辉洒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