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年对于陈砚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他照例上班、跑新闻、赶稿子，每天过得既充实又忙碌。

    06年接二连三的案子让陈砚的生活紧凑得喘不上气，主编特批给他七天的新年假期，他也利用得很有价值，不仅和任新的感情火速升温，还过起了那个时代人们敢想不敢做的同居生活。当然，这要得益于任新自小所受的西方教育。

    在浪漫开放的城市巴黎，男女之间是不存在过于避讳的事情，比如初次见面的吻脸颊和拥抱，任新早就习已为常。

    这天刚吃完午饭，林臣的电话便迫不及待的响起来。任新看了一眼闪屏的手机，闷头不语的收拾碗筷进了厨房。客厅里陈砚把声音压得异常低小，但任新还是听出了大概其。她脸色深沉的探出半个身子，倚着门框叫住了准备外出的陈砚。

    “干什么去？”

    “林臣让我和他一起找萧桎谈案情。”

    “晚上回来吗？”

    “可能不会太早，晚饭你自己吃吧。”

    任新一言不发的转身关上门，陈砚听见里面传出“哗…哗…”的水声以及碗碟碰击水池的刺耳动静，他敲了几下玻璃，蹑手蹑脚的开门下了楼。

    陈砚赶到事务所时林臣正坐在沙发上和彭志翻阅案例，他看见陈砚进来立刻眉飞色舞的招呼他过去。

    “我和彭志刚把堇爱影视公司之前的案宗复制版从它所属的公安局调了出来，你根本想象不到，贺绍贤和温淑桥的官司可不是堇爱的第一例，在此之前贺绍贤曾上过六次法庭！六次，什么概念啊，我不相信全部是堇爱站在理上，肯定有不少因为权势而错判的冤案。”

    陈砚听到这样巨大的数字也震惊了，同时又感觉很欣喜，如此证明也许萧桎并非是真相上的败诉者。现在他只想快速结案，陈砚不希望他对萧桎的崇敬之情蒙上一层不明不白的暗纱。“

    我们和萧桎的见面是安排在下午吗？最好晚饭前能赶回去，你也知道，我不是孤家寡人了…”

    彭志抬起头颇有深意的笑了，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娴熟的点着。

    “是巴黎服装晚会上的女模特对吧？任熙上次来公司找你把她姐姐的照片给我看了，我一眼就认出那个女孩。好歹我和你也共事了两年，你有几弯儿肠子我能不知道吗。”

    陈砚被他说得脸开始发热，他对林臣抛去求救的目光，林臣也心领神会的拍拍彭志的肩膀，“算了，二人世界快给他甜得晕头转向了，早不是当初伶牙利齿的他了———不过晚饭前回去你就甭想了。”

    陈砚听到这儿黯然的垂下头，所有人都以为他和任新过着你情我愿的同居生活，只有他自己清楚，任新搬进他租住的地方也有一个星期了，始终住在一个屋檐下的两个世界里。除了拥抱和亲吻，没有更深层次的进展。昨天晚上陈砚多喝了点酒壮胆子，半夜摸进任新卧室腆着脸皮说“我想抚摸你，什么都不做，就摸两下行吗？”他原本以为卑微至此，那么善良的女孩还能说出拒绝的话吗，可陈砚现在才知道女人是没有完美的顺从，她扔来一个枕头愣是把陈砚轰回了自己的房间。

    陈砚想起高中成人礼时父亲告诫自己的话，看似沉浸于感情的荒诞史却隐含着极其深刻的道理。他说恋爱就是投资，利润与风险并存。谁多投一分，破产的压力更大一分。风险没有保障，胆小自私的人是不敢贪求利润的。这就不像婚姻，一纸证明内在的重量却不容忽视。

    陈砚和林臣到达华诚集团时，迎接的秘书告诉他们萧桎刚刚进会议室，要是不赶时间可以在会客厅等候。

    林臣看看手表还有一个小时就是晚餐时间，他和陈砚商量了一会儿决定先回事务所，林臣递上名片又留了张字条，上面写着夜玫瑰的地址，说如果萧总晚饭后不忙工作，可以来夜玫瑰找他们。

    走出华诚的大门，天空再次阴沉起来，林臣没有急着离开，他叫住陈砚指了指楼上，三楼的一扇窗拉着半张帘，一双窥伺的眼睛躲在后面若隐若现的闪着犀利的微光。

    陈砚模糊记起那好像是萧桎的办公室，他吸了口冷气，一言不发的看着林臣。

    “其实他也挺可怜的。作为中国跺一跺脚就能地动山摇的大人物，他的行踪太招眼，我们理解万岁吧。”

    林臣说完招手拦住了一辆出租车，陈砚紧跟几步也坐在了上面。去夜玫瑰的路上两人明显都心不在焉，陈砚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把见面的地点定在夜玫瑰，他的伤心事林臣应该心知肚明。有关于郑舒纯的一切在陈砚心里早已沉淀为不可触摸的故事，那种酷刑加身的痛苦正如一个久经沙场的律师辩护了一场冤假错案一样的深彻入骨。陈砚想也许这辈子他忘不了的两个女人已经出现了，任新和郑舒纯。一个让他爱得死去活来，一个让他疼得无以复加。

    很多人都说，北京这座城市太无情。站在首都机场和长安街注视着车来人往，大都会有如此的感伤。陈砚记不清自己究竟和哪些陌生人擦肩而过，他觉得每一张面孔都曾和他深情凝望。彭志因此取笑他太多情，陈砚说感谢那么多给过他故事的女人塑造了他多情的生命。

    这天深夜萧桎没有离开公司，他在一楼职工食堂吃过晚餐后就一直呆在会议室里和部下李召兴闲聊。

    李召兴是华诚集团的元老，十几年前也是和萧桎浴血奋战拼天下的开朝英雄。两个人的感情牢不可破，从没有因为利益关系激起内部矛盾。在李召兴眼里，成王败寇的界线划得尤其清晰，也因为这一点，让萧桎觉得他的极端威胁了自己的精明。

    他说在历史的进程中，英勇就义的烈士和凌云壮志的伟人总被百姓习惯归类为真正的英雄人物，而实际上现实社会中的豪杰首当其冲应推选为在中国宏伟的经济、政界版图上羽扇纶巾、谈笑自如的智者。他们往往可以泣血搏杀、斥退百万雄师。换句话说，在物欲横流的时代里，人们趋之若骛的就是钱与权，谁钱多权大，谁就能自定义为英雄。

    萧桎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一刻也不松懈，直到他把话说完才幽幽的开口。

    “其实我们也不是多少神通广大的人物。比如经济危机，如果它声势浩大的来了，而解决方案只能由你———李召兴去设定，你敢吗？”

    李召兴一言不发的看着他，似乎在等待下文，萧桎也不推辞，他想能够让李召兴的狂妄锐减也是好的。

    “中国的商界巨子确实智谋不凡、胆识不凡，但这只是一大片领域中的一小片代表，例如东南沿海劳动密集型中小企业和内地需要政策扶持及人才输入的私企，当出现了大的危机，经济调整也好，市场宏观调控也好，没有政府行吗？没有国家伟人行吗？你以为凭咱们有大把大把钱去落地砸坑就能把危机过后的残骸填满吗？不能。这便是经济与法律同等重要缺一不可的原因。”

    “所以你从来不做偷税漏税的事，为了给外人做费力不讨好的榜样。对吧？”

    李召兴一针见血，萧桎被他问得愣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

    “无视法律的人有什么好处吗？坐牢、补税，到底还是一样少不了。”

    “你还说我———”李召兴不屑一顾的点燃烟卷，又恢复了那张顽世不恭的脸。萧桎曾想是否等到他众叛亲离那天仍旧抹不掉这种高高在上。

    “像你这样的国有企业，再大型也是被国家政府掌控着，你充其量称得上为国家为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奴仆，可是外资呢？你根本无法与跨国企业相抗衡。他们将目标瞄准了海外，你只守着这个简朴的窝却看不到人家金壁辉煌的楼。说白了，中国各个领域有头有脸混面上的人物绝对不会找到按步就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