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卑微至纷繁尘埃中的爱,最怕求得你怜悯一时,阳光罅隙里浮世的流年,穿冗长隧道,筑繁华为城。
站在车站附近的广场上,看那些熟悉的街道,鳞次栉比而慵懒舒缓的霓虹灯让任新觉得很凄凉,她刚刚知道北京也步入了“夜不眠”的时代,那些林立的高楼大厦和一排排商业中心街总有人彻夜不休的徘徊。
任新买了早点仍有些困倦的往家里走,成若薏还躺在床上睁眼看天花板,昨天晚上她带了一个年约四十岁的男人回来,翻云覆雨一整夜换回了床头摆着的一沓红色钞票。
成若薏见任新走进来,掀开被子笑着坐起身,“新新,这个月贝贝有进口的荷兰奶粉喝了,你也能吃点儿好的补身体了,我发现你和我住一块一直往下掉肉。”
她说完伏在枕头上拿起那叠钱一脸满足的压到抽屉的最里层,然后任新突然就忍不住的哭了,她抱着被子狠狠的扔过去,扔在成若薏的脸上身上,豆大的眼泪像断线一样的稀里哗啦的落,“你少一副大公无私、装模作样的以为自己为了我和贝贝牺牲了多少,我不需要!你的青春,你的身体,你的清白,我们不稀罕!你要不就好好的干干净净的活,要不就把我和贝贝扫地出门,你和成千上百个男人在床上犯贱我也管不着!你躲什么?你也会哭是不是?你有能耐别捂脸啊,你看看你现在的德行,我他妈都觉得你脏!”
任新用尽全身力气喊了一通,她在成若薏泪光闪烁的眼睛里看到了她的屈辱和愤怒,任新慢慢靠近她,蹲下来,叹口气轻轻拍她的肩膀。
“你说你作践自己何必呢?我知道我不配做你的榜样,我兜兜转转拉扯一个孩子身边连男人都没有,可我至少清楚自己要什么,我和吴凡上床之前清楚我要这个孩子,我告诉吴凡怀孕了也是为了给孩子一个名份让他有爸爸,但我也谴责过自己太自私,不该骗吴凡,毕竟他那么爱我和贝贝,所以我在他离开我的时候拼命留他,即使跪下来哭着喊着颜面尽失,我也努力了。尊严固然重要,但如果你有了孩子也会不惜一切让你的孩子过得好,就像我爱贝贝,我可以为他抛弃所有。你说我能不想吴凡吗?能不想陈砚吗?他们两个男人承载了我从二十五岁到二十八岁最热烈的年华,命运在这几年的岁月里体我既残忍又眷顾,我理所应当把他们看作我的一部分生命。可你懂你要什么吗?你要钱吗?不,你并不是除了做这些就活不了,只要你想活下去,钱怎么都能挣,你只是太迷茫了,你根本不清楚你以后过怎样的生活。”
成若薏抬起头渐渐止住了哭声,她红着眼眶扎进任新怀里,滚烫的泪珠迅速在任新的胸前浸成一片湿热,她说,“新新,我真的累了。我觉得命运对我好残酷。我,你,何姿我们三个人都是在外面打拼,凭什么她就比我们过得好呢?她有自己的事业,有春风如意的爱情。任新,说实话包括你我都嫉妒,你有的我没有,你就算再落魄也有男人帮你,比如陈砚。我不明白我到底差在哪儿,我不够漂亮吗?我真想狠狠的爱一次,幸福一次。我要的不多。”
任新紧紧把她抱在怀里,让她听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何姿说过女人最脆弱的时候,听到来自于身体内的声音就会格外安静。
任新希望成若薏能在一觉醒来之后忘记这些不愉快的往事,她还那么年轻——二十七岁就老了么?不是的。她仍旧有大把的灿烂光阴去挥霍和奋斗,任新不愿意看见她自暴自弃,拒绝走向平静。
何姿也说过,做了别人的小三有什么不光彩?抽烟喝酒抢男人又也不了?至少我不像有的人装模作样以为自己多清纯,实际上烂得一塌糊涂。我坦荡荡的与每个愿意和我交往的人相处,我心地善良,我也会捐款给希望工程,尽管有多事的王八蛋背地里嫌我的钱不干净。我轰轰烈烈的活过,我的青春不曾畏手畏脚,不曾平淡如水,我这辈子值了。
任新佩服何姿,也羡慕她的生活姿态,任新觉得如果有七十年的时光,何姿活出了八十年的精彩,她有一种任何人无法比拟的洒脱,像辽阔的海洋一样,即使干涸了她依然胜败从容。
临近中午的时候成若薏再次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任新把她的身体放平又盖好被子,悄悄地离开了房间。
贝贝一上午都很乖没有哭闹,任新来到客厅看他时还正吮着小嘴四处望着,她走近一点预备抱他,门铃突然尖硬的响了,贝贝许是吓了一跳,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任新匆匆拍哄了他两下,小步跑去开门。
当她看见陈砚提着大包小包的营养品笑容满面的站在门外,任新的整颗心都沉入了无边无际温暖的海底。
他比上一次见到的样子又瘦了,也许是夏洁的牺牲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沉重打击,陈砚几乎在最初的几天里重复性的做恶梦,梦里全都是夏洁血淋淋的躺在树林深处,手里紧紧握着一把枪,周围是鲜红的一片,他大叫着醒过来,在杜蕤一遍遍的安慰下才能稍作舒缓的重新躺下,但再也睡不着了。
这些任新都知道,任熙告诉她的时候也是哽咽着简直要晕死过去,她也是从那一刻明白战友情原来这么深刻。
任新坐在柔软的沙发里倔强又平静的抬头注视他,陈砚一边快速转着手中的杯子一边支支唔唔的找话题。
“我听成若薏说,你和吴凡分了?”
任新一愣,随即点了点头,并不说话。
“因为贝贝…DNA检测有问题?”
“不是贝贝,是我以前的问题。”
任新这次答得很干脆,倒是这干脆让陈砚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他搓着手掌一脸尴尬,“孩子父亲通知了吗?我也不了解你们之间有什么问题,不过生下贝贝总要告诉他的,这件事你不能再倔了。”
“我没必要让他知道。当初是他先把我推开的,贝贝是我的儿子,我一个人的。”
陈砚看着激动的任新吸了口凉气,他越来越不清醒了,他感觉任新的变化特别大,前前后后仿佛经历了生死劫数一样的判若两人,让陈砚尤其吃惊。女人是善变的这话不假,但陈砚从来没有见过任新这样的女人,她可以在短短几秒钟之内哭得梨花带雨,又摇身一变在满面泪痕后露出春风如意的笑容,这就可怕了。
“贝贝的父亲是做什么的?很有钱吗?贝贝无论如何也是他的亲骨肉,你找他要个说法是应该的,这不叫丢面子吧?你既然说爱贝贝那就不要让他受苦,况且吴凡可能只是和你赌气,毕竟换任何一个男人我想都接受不了自己的女人是别的男人孩子的妈妈,这太滑稽了。你们各自体谅一下不就雨过天晴了吗?为什么一定要较劲较出高低上下呢?”
陈砚一口气说完然后沉默下来等任新的答复,她一开始也只是愣着仔细品味他话中的深意,时间久了发现他不说了任新才幽幽的开口。
“你说那么多目的只有一个,劝我带贝贝回台湾找他,能换钱就换钱,换不了也拴他一下,对吧?陈砚,我不懂你——”
任新苦笑着将眼神从他脸上移开,她真不愿意多看他一眼,她讨厌自私的男人,特别是陈砚,这个她曾经爱得死去活来的男人。他暴露出来的虚与委蛇让任新发冷,浑身都要颤抖了。
“你怎么不肯听我的话呢?你听不明白就算了还要歪曲?我有时候很佩服你竟然能在复杂的社会里幸存下来。从这点来说你成功了。”
任新盯着陈砚因低头而略显圆润的侧脸轮廓,她知道他是在贬低自己,她不介意。
“你刚才是问我,贝贝的父亲是做什么的吗?他叫夏楚成,你肯定听说过,在台湾也算有头有叫的人物吧,可惜衣冠禽兽败露得太快,不然还可以多骗几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