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刚进入十一月份，傍晚就开始出现了很混浊的冷雾。

    陈砚已经记不清这是自己在外面度过的第几个冬天了，如果不是陈远志周六早上给陈砚打了一个电话催他回家去看看，他恐怕要等到过年再说了。

    自从和杜蕤搬到外面的租房里，有很长时间没见着两位老人，想到这里陈砚毫不犹豫的开车回去了，一进门就闻见满屋飘着的菜香，他笑了笑，走到厨房转了一圈，正巧撞上忙活鱼肉的陈远志，便说，“爸您真是涨工资了，刚下来的文件还没经新闻部登刊您就知道了，我是不是应该学学您的心胸宽广啊？”

    陈远志倒是什么也没说，一脸严肃的问，“你和杜蕤那姑娘怎么样了？”

    陈砚一愣，“哦，还那样。您别管了，我自己的事能办好。”

    陈远志哼了两声，解下腰间系着的围裙，一边切肉一别继续教训，“你不让我管，我也懒得管，我天天和你妈打婚姻保卫战，她进我守、她退我攻，我早嫌累了。可昨天杜蕤来了，这些鱼啊肉啊的是她拿来的，她说你忙，没时间总往家里跑，让我们别怪。我也跟她说了，家里什么都有，你爷爷留下的在宣武区那套房子上个月才卖了八十万。我让你妈给杜蕤买了一条项链，你们能定就定下吧，那孩子不错，我看比任新好，像个居家过日子的人，这点你可不能随我。”

    他说完回头看了一眼，确定江知苑不在又转过来压低声音，“我娶你妈，做了一辈子女人阴影下的男人，这老婆娶了是来疼的，哪是回家当太后伺候的呀。”

    陈砚突然觉得脑袋疼，他勉强应着摆了摆手，“爸，我和杜蕤都还没打算结婚，她刚掉了孩子心情不好，再等等吧，我们不急您急什么啊。”

    他从厨房出来直接回卧室躺下，半睁着眼看窗外浮动的云彩。

    陈砚一直知道，无论任何时候，人生中最美好的东西只要破碎了就再不可能弥合。比如成若薏那天晚上跑来拦住他，歇斯底里的大哭着，她说陈砚我求你了，如果你还有一点儿良心，跟我去看看任新行吗？她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无依无靠的，吴凡也没有了消息，你们把错全推到她身上，可是谁逼她上这条路的？陈砚你要是个男人就别他妈藏起来当缩头王八！

    成若薏的话无疑句句如锋芒扎在陈砚的心上，他沉默了很久甩出一句“对不起，我不想见她。”便匆匆落荒而逃。

    他不能想象成若薏在他背后失望的表情，也不能想象任新面对生活与爱情突如其来的变故有多么手足无措，他害怕看见任新，更接受不了那个曾经如女神一样纯洁美好的女孩子抱着另一个男人的儿子出现在他面前，陈砚认为自己一定会崩溃甚至活不下去，可事实再次出卖了他的设想。

    陈砚竟然鬼迷心窍的给任新打了电话，然后不顾一切的在半个小时之后穿越三条街跑到成若薏家里狠狠拥抱了任新，她哭着伸出手扣在陈砚结实的脊梁上，渐渐使了全部的力量。

    成若薏无限心痛的关上门，仰起头对着满天的星星泪流满面，“任新，这么多年每一天你都比我过得好，即使你落魄了也有男人愿意对你好，我他妈真嫉妒你。”

    陈砚颤抖着松开任新，他发现她的脸已经不再那么光滑耐看了，其实也才过去了一年多的时间，陈砚想起来那个生死浩荡、阳光明媚的午后，他和任新掏心掏肺的一番真挚对白，历历在目恍若昨天。他还以为那次真的就是他们有生之年的告别，以后相见不如不见，相濡以沫最终相忘于江湖。

    陈砚自嘲似的吸了一口凉气，他的手指慢慢划过任新布满泪痕的脸，“我想你会幸福的，我想除了我不是好男人其他的人都能让你笑的，你怎么又哭了呢？”

    任新刚刚止住了的酸楚又被他意味深长的话勾了出来，她无限怅惘的扬起头，苍白的嘴唇微微开启，那声音冷进了陈砚的骨子里。

    “我生下了别人的儿子，他容不下我，容不下贝贝。我能怎么做呢？我不可以残忍到为了自己剥夺孩子生存的权力，那我就不是任新了，你还能爱我吗。”

    对，那样你就不是任新了，不是我心心念念的傻任新了。我当然不会爱你。

    陈砚再度抱紧她，下巴顶在任新的头顶，温柔地来回磨娑。他说没事的，一切都过去了，有我在，你和贝贝不会受苦的。

    陈砚知道自己把誓发得太重了，他的身后不只有初恋情人任新，还有死心塌地、无怨无悔爱了他八年的杜蕤，这个女人同样为他怀过孩子流过产，陪他在床上翻云覆雨、销 魂噬骨，他对任新的旧情难了就是对杜蕤的无情无义，他对旧爱的藕断丝连就是对新欢的心狠手毒。

    陈砚真的不想畏手畏脚的活着了。

    他找到林臣二话不说先灌了两瓶啤酒，林臣惊讶的看着他，猜想陈砚是不是遭受了情感上的打击，他又觉得不可能，杜蕤那样随和温柔的女人只会把陈砚宠坏。林臣也不愿意去估计，他关上电视平静的看着陈砚喝酒，整个房间顿时陷入了一片沉寂。

    “你有钱吗？借我几万。”

    “你不会拿不出几万块钱吧？你干什么用？”

    陈砚放下杯子，想了想才说，“我把我的算进去了，还差六万，你能拿多少就给我多少，我实在没法子了。你也知道我除了你和公司里的同事找不到帮忙的人了，彭志你也看见过，他挣的那点儿工资还不够他败家用呢，我开不了口。”

    林臣没有接他的话茬，而是意味深长的望了他一眼。“钱我倒是有，但你得告诉我，你到底干什么用。”

    陈砚有些不耐烦，他急躁的摇摇头，“你怎么也变得罗嗦了？你就说给不给吧。”

    林臣一直看不惯他骄横的样子，故意不再理他，陈砚一声不响的站起来，径直往门口走过去，林臣在他背后喊了一句“你等等！”而他却像没听见一样头也不回，沉着脸把搭在门口的雨衣穿在身上，林臣坐起来跟过去，笑了笑，“你小子真他妈倔，人穷志不短用你身上再合适不过了，你来求我怎么倒成我跟孙子一样求你了？”

    陈砚依旧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坐回沙发，他蹙眉想了想，淡淡的开口，“我欠任新的，即使不提这些话，最起码我不能恩断义绝吧？她跟过我一阵子，我打心眼儿里感激她陪我一路走来的岁月，说句真话，一般女人做不到。”

    “任新做到的杜这些话，最起码我不能恩断义绝吧？她跟过我一阵子，我打心眼儿里感激她陪我一路走来的岁月，说句真话，一般女人做不到。”

    “任新做到的杜蕤也做到了，你好歹还给任新爱情了，哪怕一天也好，就算你辜负她了可你想过杜蕤吗？她连被你辜负的资格都求不来。现在你们的日子刚步入正轨，你又因为任新恍惚不定了，我要是杜蕤干脆一刀子捅了你咱天堂里做夫妻，我得不着的别人也休想得着，这年头心不狠混不下去。”

    陈砚点燃了一根烟眯起眼透过缭绕的雾气看他，他第一次发现林臣原来是这样一个满腹心机的男人，陈砚还以为他心里除了夏洁装不下别的了。只能说林臣极其擅于伪装，而且功力匪浅。

    “你看过《道德经》吗？”

    “看那个干什么？我对老子的道学不感兴趣。”

    “你知道孔子比老子的成功在于哪些因素吗？因为老子把很多东西看得太透了，国内的著名学者研究《道德经》后都认为第二十五章是最深奥也是最能彰显这部著作价值的一章，它告诉人们究竟什么是人与生俱来的本真的，还有我们一生寻觅和追求的在某种意义上存在的价值。”

    “我都已经说了我不感兴趣，我只想帮任新。”陈砚更加不耐烦了，他挺直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