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至于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心身不自在到了极点。可偏偏入党又是他达到目的的必经之路，没办法，他只有豁出去。

    天才刚刚放亮牛富便起了床，起床后风风火火去了茅厕，双脚把茅坑的木板踩得山响，才蹲下，一只响屁带得屎尿滚滚而出，也就那么十几秒，牛富便站起了身。从茅坑里出来，他边系裤带边爬上踩楼，利索地向阶下丢了一大堆干柴，又独自下楼来结了草绳，把丢下来的干柴梱成了两把，再用竹扦担系好，又去厨房掀开了家里的米罈子，用塑料袋装了二十斤大米，也系在扦担的一端。忙完了这一切才去厨房洗漱，洗漱完毕之后又在床边抽屉深处点出了一十五张红钞票，反过来又数了一遍，折好放进兜里，用手掌在上面两拍，随后挑起柴担往村部去了。

    走过了一段，他又突然把柴担卸下肩放在路边，折转身子又走了回来，大慨是他一路算着买菜却又忘记了要发烟，于是又在抽屉里翻出了那叠钱，再点了十五张，又翻过来重数，随后又把兜里的钱拿了出来，与攥在手里的钞票两下重叠好，再折转又放进兜里，拍了拍，吹着口哨，反掩了房门，大步流星地走了。

    牛富把这一切进行完毕时，他老婆以及他爹娘都还在梦里。

    本来按照规矩，今天的伙食理当由牛富与龚耕共同负担，因为田书记前天下午在向镇委谭书记汇报并请求镇党委支持时，谭书记就在电话里说了：“现在发展党员一定要注重人才，注重年轻化，党委坚决反对各支部重蹈以前不注重文化的覆辙。我认为你们村的龚耕就很好嘛！他既年轻，又有文化，又有能力，这样的人才不发展他入党那我们的党还有什么搞头？后天你们村开会我亲自到场，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总之我一定要看见龚耕站在党旗下宣誓。”镇委书记的死命令他村委书记怎敢打丝毫的折扣？于是当天晚上田书记捏着手电独自一人来到了龚耕的家里。尽管以前他与龚耕近似仇人，但再尴尬的事田书记也只有上，谁教他是党员是书记呢？龚耕当然不必领他的情，尽管田书记巧舌如簧，可龚耕始终是一付板着的脸，因为他晓得内幕。

    第二天晚上田书记在他家里讨要申请书时本来还想通知他与牛富一起来承担伙食，但田书记看见龚耕板着的面孔时又把想说的话咽回去了，他不敢开这个口，因为今天的太阳是从东边落下去的，眼下不是他要求入党，而是自己来央求他入党，好象没有他龚耕入党地球就会爆炸，我们的党就会覆灭，就会消失。田书记怕引发他的脾气，假若龚耕一气之下不肯入党了，自己如何向镇党委招待？所以要他来负责伙食费的事也就免开尊口了，再说田书记心里有个谱，龚耕不会跑台湾去，以后有的是机会，等两人的关系正常了，那时再来按规矩索取，不怕他龚耕不出钱。

    杨柳村依然有个村部，所谓村部，不过是一间五十平米见方的礼堂，这个礼堂始建于文革之初，土砖构筑，如今历经岁月浸蚀，礼堂已变得实在不成样子，四周土砖墙壁东倒西歪，长年的漏水在墙上纵向开出了许许多多的道道沟沟，块块土砖被长年从上边瓦缝里飘进来的雨沫洗去了泥浆，如今裸露的只有粒粒粗沙，俨然一块块巨大的砂磨，再被通过腐木浸渍的铁锈红水和被瓦上绿苔染出来的绿色水渍洗涮，四周墙上就象绘制了一幅幅壁画。礼堂的地面情景更是不堪入目，高处是绿苔，低处就象一口口被太阳蒸干了的小山塘，塘泥光亮眩目。墙角四周百草枯荣，正所谓苔痕入室绿，草色伴墙青。再加上从四周墙上掉下的一块块砖块点缀其中，倒真有点象无人扫祭的乱坟岗了。即便是这般惨景，但村里每次开会时却依然从没有人打扫过，更不要提检修了。

    礼堂一端有个舞台，所谓舞台，不过一土墩而已，人肩高，四五平米宽，这就是领导们作报告或入党人员宣誓的地方。

    牛富挑着柴担走向村部，虽然脸有羞色，却依然意气风发。好在他起得早，这一路走来少遇行人，免去了许多尴尬。他把柴担放进村部礼堂，接着便步行去双溪镇镇上买菜去了。

    日头快上天中的时候，全村的党员组长以及社员代表羊拉屎般从四面八方慢慢垅来了，先到会的人当然不愿去礼堂恭候，因为礼堂里面湿气重，霉气更重，而且危险吓人，他们都愿在礼堂前边的土马路上溜达。村干部们自然早一些就到了，他们都坐在旁边一私宅小店里闲聊。一直等到日上中天，田书记见人到得差不多了，于是起身在门边闹了一句：“各位到礼堂里去，准备开会了。”

    所有人员又懒洋洋地向礼堂移去。

    镇党委谭书记并没有亲自来，他只委托了计育专干胡明来了，关于龚耕入党一事，谭书记当然向胡专干慎重交代过。现在四位村干部与胡专干坐在舞台上，及他人站在舞台下，台下人的眼光都瞧着大门口，对舞台上的人他们似乎不屑理睬。牛富在厨房里忙，今天的会议内容与他无关，他今天来这里只有两大任务，办伙食和宣誓，当然还包括在吃饭时向各位发烟。而龚耕呢？他似乎更是个闲人，会议他可以不参加，办伙食发烟也没有他的份，在今天这个场合里，他可以不买任何人的账，包括胡专干。就只是等到入党宣誓时出场五分钟，今天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会议由田书记作了开场，他宣布了会议议程，先由胡专干代表镇政府作总动员报告，再由田书记自己作补充，接着由村长宣布修路的各项事宜，最后两个预备党员积极分子举行宣誓仪式。

    胡专干能作什么报告？小学还沒毕业，三十岁之前专业为组里守山，他手里的那把柴刀油光雪亮，不知砍断过多少人的扦担？不知裁断过多少根捆柴的草绳？也不知与多少人动手打过架？动嘴了过娘？据说在那大山深处还流盲过妇女，强奸过少女。后来从外市调了一位姓柳的官员来本县当县长，正逢胡明的娘也姓柳，好个胡明，也不知他是一时头脑发热还是他本身就有见识？他担起了八尾山塘魚，捉了八只土山鸡，烤了八斤冬腊肉，挑了八斤干烟笋，在柳县长面前亲妮地喊了一声舅父，于是便有了今日的胡专干。

    不过尽管胡专干不会作报告，但经过了多年的学习与錘练，依然能在各地方各场合应付自如。反正老百姓天生的纯朴憨厚，懂文墨的本来也就不多，胡眀上去行几个江湖礼，兴起时还演练几手农村耍武灯用的花架子拳路，说一通卖狗皮膏药的江湖话，再伴着主题说几句套话，唱几句高调，这报告也就应付过去了，兴许还可以搏得几声笑声甚至几声掌声呢。

    村长唱高调是不行的，他得接触具体的东西，所以必须要脚踏实地。他宣布了修路的各项数值，再安排了党员干部配组収款的路线以及収款的时间，并宣布五保低保人员不交现款，从第二年国家发放的款中扣除，一年扣不齐的扣两年，扣齐为止，舍此再无其它任何特殊情况，绝对的一视同仁，这叫做一碗水端平，过期不交的，按国家信贷最高利率计算，再加滞纳金三十元。

    会议的中心内容结束了，接着便进入了入党宣誓议程。

    牛富早罢了火，酒饭菜均已上了桌，他人也早蜷缩在了礼堂一角，他在等待着这神圣的时刻，而龚耕却不知身在何方？

    龚耕当然不会走远，他懂得収敛，至少他要观察得到会议的进程。

    舞台上没有党旗，不仅仅是杨柳村沒有，至少双溪镇内九十六个村寻不出党旗一角。沒有党旗，当然只有对着舞台里侧的墙壁。这一块墙壁从前用泥沙粉过，舞台上边的瓦楞大慨中途也检修过，因此漏得不象其他地方那么严重，但由于年久月深，从舞台下边飞来的雨沫依然把这块墙壁装扮出了红绿相间的斑驳痕迹，一块块将脱未脱的汙泥皮朝外翻起，就象一个溃烂了许久且又剃光了头发的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