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田桂花一去杳如黄鹤，也没有主动给龚耕来过电话，龚耕当然不好意思去田书记家里打听，他不愿去自取其辱。龚耕好长一段时间都象丢了魂似的，连走路都在打瞌睡。心与心的碰撞总能爆出火花，况且龚耕与田桂花一个是多情公子梁山伯，一个是美貌才女祝英台，忝在谁头上都会撇不下。尤其是他们相离时的那销魂一刻更烙印在他们的心灵深处，足够他们一辈子的回味，所有这些都足够成为他们情感的催化济，让他们的生活发酶发酵并产生糖份。龚耕是个凡夫，他也无法跳出这个圈。

    龚耕看过神雕侠侣，他也梦寐以求走出这个家，去体验一下那杨过仗剑天涯追红颜的浪慢，可是他没有这个缘。尽管现在几乎所有的农村青年都成了半个城里人，尽管龚耕眼睁睁地看着同龄人在花花世界里拾金淘宝，把一叠一叠的红钞票卷进了自己的家。但龚耕却只有咽唾的份，他离不开这个穷山沟，因为他没兄没弟，沒姐没妹，他父母千担谷子下种却只有他这一根独苗，他不敢稍忘这根独苗的神圣使命。龚耕是个孝顺的人，他常对人说自己就是终生跳不出这贫困圈也不能丢下父母不管，这是做人的原则。

    穷山沟里也并不是绝对无金可淘，只要多动脑筋去想，办法总还是有的，龚耕是个肯动脑筋的人，他养过鸡，搞过果园，可得到的利润却都不尽如人意。他也晓得是自己的规模太小了，然而想扩大规模却又沒有资金来源，农村虽有信用社，但信用社只是为他们的亲朋好友开的。为此，他只有望洋兴叹！

    龚耕除了想办法赚钱以外，更想着雪耻，田书记对他的那些侮辱让他刻骨铭心。以前还罩着岳婿面纱的时候尚且不忘雪耻，何况现在田桂花已经离他而去了？报复田书记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让他下台，要想让田书记下台，让别人去顶替他是不行的，杨柳村有能力的人都在外淘金，他们连正眼也不会瞧一下这村委书记的殊荣，要想把田书记赶下台去，除非自己去替代他。为此，龚耕连脑袋都想破了，以至于寝食不安。他几次在镇政府院内游荡，希望能发现奇迹，然而每次都是失望而归。尽管镇政府也有他的两个同学，可这两个同学都是在学校天天都被老师罚打扫教室的油渣，在学校是油渣，靠关系混入政界又能几何？除了这两个同学他还有两个朋友，两个相逢开口笑过后不思量的朋友，可惜都是几柄钝刀，钝刀是杀不死人的，要想杀人，只有找一把利器。

    双溪镇依着云山，傍着泗水，座落于两条溪水的交汇处，双溪镇也因此而得名。土改时这里只有一排傍河筑起的木制吊脚楼，一屠案、一豆腐摊而已。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木制吊脚楼在渐渐地更新加长，继而河的两岸都同时在竟赛式地扩建。尤其是改革开放以后，双溪镇的发展日新月异，至今已是洋楼林立。商场、超市、银行、邮局五脏俱全，两座花岗岩石拱桥横跨在两条溪水上，筑桥的石料精雕细镂，桥面凸起，桥头杨柳依依，使整过双添溪在现代气势中透着古典，古典中又含着纯朴的园林风格。

    镇政府原本不在镇上，它座落在距离双溪镇两百米开外的山窝里，后来随着双溪镇的日益繁华，镇政府的红砖青瓦便愈来愈显得颓废，象幽灵般秃没于山窝，几分凄厉，几分孤寂。于是镇政府的官员们再也不甘心寂寞了，他们通过会计核算，在农民上缴手册上添上了一行数字，于是也赶上了时髦，搬到了镇上去了。

    龚耕现在就在双溪镇上，他刚从桥头北端那雄伟的国策楼里出来，现在就坐在石拱桥上面的石栏下独自低头揩着眼睛，就在这时，桥的一端又走过来一人。

    “哟！老同学，你一个人坐咯桥上干么子？”那人说着话，在龚耕身边停下，见龚耕在聚精会神地揩眼睛，于是也在龚耕身边坐下了，并且把双手搭在了龚耕的双肩上。

    龚耕没有起身，也沒有答腔，只用单眼瞅了他一下，跟着又对他点了一下头，依然在擦他的眼睛，显然粪耕对他两之间的同学关系提不起兴趣。

    “眼里进么子了吗？来，让我看看。”那人表现得很热情，一看便晓得是个重感情的人。

    “好象是弄进去了沙子，一皮树叶弄的，刚抬头，树叶便掉在我眼上，接着就进灰了。”龚耕边说边仰起头，把眼睛睁一只闭一只地对着那人，闭着的眼睛里流泪不止。

    “来，别动，我帮你吹吹看。”那人用双手弓开了龚耕的眼皮。

    “庚午，在镇上做么子？”及到这时，龚耕才主动与他的老同学答讪。

    庚午没有回答他，他在专心致志地帮他弄眼睛，他对着被弓开的眼睛吹了又吹：“眨眨眼看看。”

    龚耕试着将眼睛眨了又眨，虽还有泪在流，却可以睁开了：“行了，应该好了。”

    “我在国策楼领取结婚证，”两人同时坐到了石栏上，庚午回话了：“现在真是乌天黑地，我与老婆一直在广东，没及时来领咯呷证，他娘的硬要为我老婆作妇检，发现我老婆先有孕了，他娘的硬说我们是非法同居，要罚款伍千元才可以领证，人家那边领证只收取工本费，可咯边领证却要五百元，还要清理我们家从前是否欠过上交款，是否欠过信贷款。现在国家取消了税费，咯些干部没有太多的机会敲诈我，他娘的想在咯些节骨眼上狠敲我一笔。”

    “那你现在办好了没？”

    “办好个鸟，我老婆是河南人，为了咯呷证，他娘的搬得我在河南翻了两转，在屋里翻了四转，村里出证时也卡得不得了，花了我他娘的一万多元钱，可证依然没办好。”庚午把脸涨得通红，气愤得出粗气了。

    “现在的农村真的黑得不得了，”龚耕也非常气愤，可又完全无可奈何：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庚午一下从石栏上站起身，对着国策楼把下身一挺：“我办个鸟，不领他个鸟结婚证我俩照样结婚，照样养崽，看他奈何我个鸟。”庚午的粗犷表露无遗。

    “逃不了的！”龚耕象个老理手：“你养崽总得落户吧？等你落户时他再和你算总账你又怎奈何？”龚耕当然不是劝他去办证，但他要寻根究底，等到日后轮到了自己也好有个对策。

    “落户又有个啥用？落得了就落，落不了我他娘的不落，看他又怎样来奈何我？”庚午说话的动作实在粗野，每说一句下身便要往前挺一下，看得出，他是气愤到了极点。

    龚耕毕竞理智些，他在努力地摇着头，表示这些招数都是些无用的招数。本来他还想告诉他，沒有户籍，一切都是行不通的，读书、就业、当兵、办证这一系列的东西都是需要户藉的，在这高速发达的电子时代，没有户藉将会寸步难行。但现在他不想说了，因为他晓得从庚午身上再也讨不着教益，说了也是对牛弹琴。

    “噫！你现在在哪里发财？”庚午见龚耕不支声了，他又主动来攀谈。

    “我能上哪儿发财？只能守着那方寸土地撮金呗！”龚耕心不在焉地说着话，双眼却呆呆地望着流淌的河水，脸上流露出无可奈何的苍凉。

    “唉！可惜！真是可惜！”庚午眉飞色舞地说：“现在外面到处都是金，你随便一动手便是钱，凭你龚耕的才华，他娘的机遇碰得好，一年半载便可以回来砌房子了，你何苦守着咯鸟都不肯拉屎的一亩三分地呢？”庚午口吐星沫，好象发了很大的财似的。

    “我又何尝不知外面好淘金！可我的父母往哪里摆？父母在不远游嘛！”龚耕确实是秉承了中国的传统祖训。不过听这庚午的口气，龚耕又蒙生了新的念头。

    庚午也有些颓丧：“说的也是，你又沒个三兄四弟，如果不是父母拖累，你他娘的早就是头号爆发户了。”

    “老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