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要过年了，年的气氛在农村显得尤为浓，小孩子们在醉心玩爆竹，而大人们则在忙着返乡。

    正当男女老少都沉醉在牌桌边的时候，田书记却带着村委会三人悠闲在新倒好的马路上。

    说他们悠闲其实很不悠闲，他们肩上负着神圣的使命。说是神圣的使命其实太夸张，倒不如说他们善于见缝插针捞外块来得贴切。

    这是古树村与杨柳村的接壤处，田书记与村委会三人四把小竹椅一字儿排开在马路中间，四个人就这么坐着，象小孩在玩游戏，闲遐时聊聊家闲，后来觉得枯燥，干脆一副牌叶子，一条小丁櫈，四个人坐在马路中间悠闲地玩起牌来了。

    一辆奥迪开了过来，司机将喇叭都按烂了，可四个玩牌人就象是四个聋子，对喇叭声充耳不闻。后来司机也开始怀疑了这四个人的正常，于是只得打开了车门，下车向牌桌边走了过来：“喂，这青天白日怎么坐在咯马路中间打牌？喇叭都按烂了难道没听见？”司机说话虽有些刺耳，但已经是非常客气了，畜意阻塞交通本身就应该受到严厉的指责，但这位“顾主” 却实在不想让年的气氛染上杂质。

    田书记终于抬起了头来，他半闭着眼睛盯着来人，好家伙，生面孔，肯定是打杨柳村过道的。心中筑定了对象，田书记一面出牌一面懒洋洋地说：“老板发财，喇叭是听见了，只是想伴老板的鸿福来占点光。”

    “占么子光？”司机也真有耐心，经年没归家，思乡的心情也不见迫切，还有闲心同他们啰嗦。

    “想老板为我们村的村道献点爱心。”田书记双眼盯在牌上，只用眼角的余光在监视对方的表情。

    “你们咯条路不是倒好了吗？还要献么子爱心？”司机心里虽然不耐烦，但脸上却依然堆着笑。

    牛村长马上接言了：“老板，咯路是倒好了，可欠着的十多万块钱信贷款得还啊！看你咯车的架式，你是一位大老板，为社会献点爱心，保佑你明年成亿万富翁嘛！”

    这话受听，现在的有钱人图的就是一个彩头，钱不过一张纸罢了。那位司机立即从兜里掏出了一叠钞票，数也不数就放在牌櫈上：“好，送你们一瓶酒钱。”

    四个村干部惊呆了，田书记马上堆上笑脸：“真是个发财的大老板，开张票据吧！”田书记的头就象小鸡啄米。

    “免了吧！票据啥用？我又不能报销。”说完钻进了车里。

    四个村干部飞快地移开了牌櫈和椅子，躬着腰站在马路一边，活脱脱的奴才恭送主子。

    又一辆车来了，这一辆车与前一辆车车距不远，但这四个人却依然要把四把椅子从车的狭缝中飞快地向马路中间靠垅，好象谁没拦到马路中间来谁就不能分红，所以个个争先恐后，一副刘胡兰夏明翰慷慨赴刑场的样子。

    这回车子没有鸣喇叭，因为司机看清楚了这四个人是畜意聚到马路中间来的，明显是对车辆有什么目的。这个司机也不如前一位司机文雅，车子没有减速，也是一副想拚命的样子，直到距离他们不足一米处才来了个紧急制动。四个村干部吓得缩做一団，险些惊出声来。

    “想死吗？想死可以投河啊！后人买不起棺材，硬想别人送你一付板钱？”咯名司机可不管是不是过年。

    这些土皇帝几曾受过这么大的气，他们真想一下把这个人撕了，但田书记毕竞是田书记，二十年的村支书锻成了他处事不乱的修养：“角色，你的口怎么不洗洗，开口便闻到一股臭气。看在大过年的份上，我也不想怎么计较你，可这条路是我们借钱修的，你想从此过道便得献点爱心。”

    “啊！我还以为是一群疯子呢，越来是一群打劫的强盗？说么子献点爱心？倒不如直接说留下买路钱。強盗们，把你的狗眼睁开些吧！打劫也要找准对象。”显然司机有所依仗，不然他也不敢显露这种霸气。

    “就是皇帝老子从此过道，我们也照样要收取费用，想受益就出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村长今天表现得很好，也难怪，仅仅四个人，本来就得同心协力嘛！

    后边的车门打开了，车里下来了一个带着眼镜的四十岁上下的斯文人，光那身毕挺的西装以及脚上那双鳄魚头皮鞋便流露出了自然的威仪，那人走上前来，脱下眼镜，用手巾在双眼上揩了揩，再眨了眨眼皮，随后才不紧不慢地问：“你们都是什么人？”这个人在问话时双眼却在观注自己手里眼镜的玻璃，时儿抬手对着天光，时儿又放下凑到眼前，一付慢不经心的泰然，但问话却亲切极了，就象母亲在问久别重逢的儿子。

    四个人心里都没了底，对方这种慢条斯理的形态其实远比刚强勇猛的形态要可怕得多。尽管如此，但四个村干部态度依然很硬朗，在他们心里，你过我的道，我收你的钱，到哪里去说这个理都通得过，况且眼下这头上的天是自己天天望着的天，脚下的地是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你就是扛着枪炮来又有何惧？

    会计一直没开口，他也没有开口的机会，现在终于有了，他用右手拇指朝后指着田书记和村长道：“咯是我们杨柳村的支部书记，咯是我们的村长。”田会计说话的神情非常得意，似乎在告诉对方，书记就是我们的皇帝。

    “是谁让你们在这里拦路収费的？公路収费需要省级机关审批，我们市政府都没有这个权利，你们在这里收费是哪级政府审批的？”那个人还在看自己的眼镜。

    现在田书记四人心里开始发毛了，他们在村干部这个位子上坐了几十年，可还从来沒有听说过马路收钱也要政府批准。他们不晓得眼前这个人究竞是谁，要哪级政府批准他们不必去想，关键是村里修这个路究竞欠没欠钱的事，如果村里修道的确欠了钱，他们的心里会踏实些，可村里毕竞没欠钱啊！不但没欠，而且还余了二十多万元，这就让他们有点心虚了，如果把问题闹大了，弄穿了这个底，最后偷鸡不着蚀把米，那就真划不来了。先忍耐一下，弄清楚情况再说。

    田书记走到那人身边，皮笑肉不笑地问：“您是……”

    司机马上上前答道：“他是我们市的苏市长。”

    “啊！”咯一回四个人真的惊呆了，真是碰见鬼了，怎么在这个村旮旯里竞会碰见了苏市长？

    “你们一共收了多少钱？市里没有权利批准你们收费，但却有权利责令你们退钱，小李，打个电话把这个镇的镇委书记叫来，让他来监督他们退钱。”

    田书记晓得事情闹大了，他赶忙点头哈腰地说：“苏市长，是我们眼瞎了，镇委谭书记早就回老家过年去了，再说我们还没収到一分钱，不信您看咯三联单，还沒动过笔呢！”

    苏市长顺手接过三联单翻了一下，看看真沒动过笔，于是说：“既然没动过，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你们都散了，回家过年去吧，要是再听到反应，你们可就别怪我了。”

    “是！是！我们马上散了。”说完躬身送苏市长的车开过去。

    车才开过去不到十米，车内便传出了开声的笑声，田桂花取下墨镜，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桂花，你这个不孝女儿，唆使我骂你爹，你就不怕雷打火烧？”司机也笑得开心极了。

    “嘻嘻！我看不惯，村道早修好了，本来还余了钱，咯些村干部却还敢坐在马路上拦路抢劫，咯与强盗有么子区别？我晓得他们不懂法律，可做事也不能太违良心啊！”田桂花说得很认真。

    “你怎么晓得修路还余了钱？”那位被称作苏市长的人问。

    “我与我娘经常通电话，哪件事能瞒得过我？苏彬，春节过后哪天走？”

    “初八上班，初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