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第二名，又是差半分。王晓春脑海里不断地被这两个数字缠绕着。此时此刻，站在十五楼顶的王晓春，看着楼下街面川流不息的车流和人流，他忽然想，如果从此处一跃而下，或许所有的烦恼和不快就随风而去了。

    手机响了，他看了看号码，是母亲张萌打来的。他不想接，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辜负了父母的期望，没有被录用一定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可是如此杯具的结果，又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他索性把手机调到了静音。

    王晓春再次遭遇了人生的滑铁卢，他参加了滨海市公务员公开招聘考试，境遇同上次参加国家机关公务员招聘考试一样，笔试进入三名，面试与第一名只差半分。对于每次只有一个招录名额的职业考试，差半分就等于被淘汰。面对这样的惨烈的竞争环境，王晓春只感到前途迷茫。没有离开学校时，王晓春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信心。他认为自己有名牌大学的硕士学位，找一份比较理想的职业应该是容易的事，然而，近半年来的所见所闻，使得蕴藏在他身体内的优越感日益减少，到今天已荡然无存。新闻媒体每每都在吹虚大学生就业率多高多高，只有傻子才会相信。王晓春就当过这样的傻子。他曾经对自己女朋友蒋燕茹的母亲蒋莉说过，只要我有真本事，工作，车子，房子都会有的。当时，蒋莉对他的保证不屑一顾，抛出了考上公务员，才有娶蒋燕茹的资格，否则免谈。半年多的求职经历，令他明白了，摆在他们面前的路犹如跷跷板，不借助他人的力量，永远不可能达到理想的高度。道理他很明白，可惜他即不是富二代，又不是官二代，没爹可拼，能拼的学历学位根本没有多少含金量，期望读书改变命运完全不现实。

    昨晚，他挤在十元店窄小的床铺上，正想面试的情景，母亲张萌把电话打到了他的手机上。张萌说，她本来不想给他打电话，怕影响他明天的面试，可是心里担忧情绪越来越浓，最终忍不住拿起了电话。虽然隔着七八百公里，王晓春强烈地感受到了母亲的牵挂。

    听到母亲的声音，王晓春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他觉得父母为他付出了太多太多，他却无力回报他们，愧疚的情感再次纠结着他。

    张萌在电话里说，不要把明天的面试看得太重，能录取当然好，没有也别太在意，人的一生机会很多，不必苛求每次都能成功。

    王晓春知道，母亲是在安慰他，担心他背着沉重的包袱上阵，考不出理想的成绩。其实父母对他这次的公务员考试寄予了非常高的期望。他告诉母亲说，放心吧，我已不是小孩子了，知道该怎么做。张萌听了，长叹了口气，挂了电话。

    挂掉电话后，王晓春看着手里那本《面试技巧指南》，觉得上面给出的技巧其实并不实用，所列举的职场故事也非常牵强。比如描述某知名公司面试，有求职者因捡起地上的纸片，就被认为是整洁而有序的人而获得了工作机会。他认为这样的案例可能发生过，但绝不具有代表性，只不过被当作噱头炒作而已。前两天，他还看到有新闻报道说，大学生在人才市场为了吸引眼球，甚至举着“我很会喝酒”、“我漂亮你想看吗”之类的招聘书。有人批评这种举动是剑走偏锋，其实这里面折射出了大学生就业时的很多无奈，如果就业很容易，孙子才愿意这样做。

    王晓春出生在离省城最远的小县城，从小就听大人们称他们生活的县城是“省尾国角”。他的父母都是县城中学的老师，其实他母亲张萌有机会走出“省尾国角”。她是在省城读的大学，因为王晓春外公外婆的缘故，她又无奈地回到了出生的小县城，嫁给了同学校教书的王跃进。

    王晓春小学中学都是在县城读，直到高中毕业都未离开过县城，只是考取了大学后才第一次去省城。大城市的热闹繁华，小县城无法可比，他真正体验了“外面的世界真精彩”的含义。自从大学报到的那天起，王晓春就确定了他人生的目标，一定要好好读书，毕业之后留在省城或是滨海这样的副省级城市。他绝不会学母亲张萌，回到被称之“省尾国角”的小县城。虽然小县城的一草一木，他都非常熟悉亲切，可惜小县城无法承载他的理想和志向。

    然而，他的远景，他的理想志向随着他走出校门的经历，随着他一次次招聘的考验，正一点点地消失，一点点地破灭。精彩的世界却很无奈，当无奈的凄凉替代了精彩的兴奋时，他觉得他就是个叫花子，甚至还不如叫花子，叫花子无需顾及脸面，而他不能没有脸面，他是时代的娇子，他属于高学历高智商人群。开弓没有回头箭，为了能有体面的生活，为了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为了能娶蒋燕茹为妻，他别无选择，只能沿着此路走下去。社会上发生的多起“拼爹”故事告诉他，有“爹拼”和没“爹拼”，完全不一样。其实在第二次参加公务员考试的面试时，他就有预感，他不敢说所有的公务员考试都不公正，但他相信完全公正是没有的。同等条件下，有靠山没靠山就是不一样。

    尽管有思想准备，王晓春对结果仍然无法接受，他觉得特别对不起父母，他们每个月两个人加起来只有两千多元的工资，还必须拿出一半供他读书，两年的研究生，四年的本科，六年的费用加起来不是个小数目。照眼前的情形看，他根本就没有能力回报父母，更谈不上成家立业。

    王晓春想起了女朋友蒋燕茹，他觉得应该把结果告诉她，和她说说话，或许心里会好受些。但是，他犹豫了，他未来的丈母娘蒋莉知道他没考上会怎么样？通过两次接触，他已经强烈在感觉到，蒋莉是个不好对付的女人，蒋莉不仅势利，而且还有某种优越感，他想不出她的优越感从哪儿来，她也是小县城出来的女人，或许是有个漂亮女儿的缘故。想起蒋燕茹清纯亮丽，他觉得还是应该给她打个电话。他拿出手机，看见有10个未接电话，其中有一个陌生号码，已经连打了四个电话，他有些纳闷，正猜想会是什么人，手机又响了。

    对方是个女声，语气略显着急。她开口就说她是潘洋阿姨，是他妈妈的同学，问他在哪里。她马上过去找他。

    王晓春想起来了，他曾经听母亲谈起过潘洋，说她在滨海市有个大学时的同学，现在是某银行的行长了。他说潘阿姨好，他听他妈妈说起过。接着他又问潘洋找他有事吗？王晓春感到疑惑。潘洋说，她妈妈都快急疯了，打你电话没人接，她担心你出事，就把电话打到她这里来了。她要王晓春告诉她在哪里，她马上去接他。潘洋用不容商量的口吻。

    王晓春不想麻烦她，便说，不用了，他不会有事的，刚才手机调了静音，他这就给他母亲打电话。

    潘洋不同意！说她必须马上见到王晓春，她已经答他妈妈把他接到家里。

    王晓春不好再拒绝，否则就显得太不懂事了，他对潘洋说了所在的位置，赶紧调整了心情，然后找电梯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