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喝点粥吧。”彩衣宫女在一旁端着粥、劝着,焦急地看着一言不发的舒沐雪。
自从知道柳大夫坠崖后,她就是这样。整日闷闷不语,一句话也不说,让白雯看得心焦。
夫人本就体弱多病,那日被城主无缘无故训斥了一顿,又听闻柳大夫居然那天晚上与城主发生争执,跳崖而亡,至今尸体无存。刚听到这个消息,夫人就急得吐血,现在更是体力不支,可……又不肯吃饭……
这该怎么办才好啊?
宫里只有她白雯一人关心夫人,现在宫中又无大夫,城主又是恨夫人至极。她……她该怎么办?--夫人才二十不到,可不能那么早就撒手人寰啊!
“夫人……”见她依旧不动,白雯不由得又唤了一声,声音里带了些哭腔,“你不要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啊!是白雯不对!白雯不该……”
说到这儿,她却忽然说不下去了。--她有什么错呢?她为了夫人,每日替她去梧桐坞看一眼城主,而城主为了气夫人,每次发觉她路过时,他都会故意与柯姑娘作出一副你侬我侬的样子,她看在眼里,却从不对夫人提起。只是告诉她,城主很好。
直到柳璃晰的到来,白雯才有了危机感。--城主与柯姑娘是有意的表演,而他与柳大夫,却似乎不是。情急之下,她告知了夫人,而夫人却只是淡淡。--她恨夫人的懦弱不争,便在柳璃晰不小心闯入落雪阁时,对她冷嘲热讽,为的……只是夫人啊……
夫人因此恼她,也因此,小丹回去报信,惊动了城主。导致夫人被责,柳大夫也与城主闹翻。
白雯本以为这就结束了。也许城主的心,会回到夫人身上。哪曾想,那个柳璃晰--她居然跳崖了!
夫人为此更是恼她,认为是她间接害死了璃晰,于是三日不进粒米。
也不与她说一句话。
白雯心里也难受。--她从三年前就开始服侍夫人,尽心尽力,一心只为夫人着想。可如今……
她忽然跪在地上,半是恳求半是伤心地说:“夫人。不要恼白雯了!奴婢知错!夫人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啊!奴婢甘愿受罚!”
沐雪也不忍心见她这样,便叹口气,道:“起来吧。我知道,你也是为我好。距离柳姑娘坠崖也有三日了,仍旧找不到尸骨,怕是挫骨扬灰了。再怎么自责也没用了。--我喝粥就是了。”
跪在地上的白雯闻言大喜,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连忙起身,为她备筷:“夫人,看开就好……”
沐雪苦笑,看开?她怎么看得开啊!
正当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沐雪刚刚坐下,立刻警觉起来。--这落雪阁平日并无人来,今日怎么……难道……她霍地站起。
刚好看到了破门而入的白衣男子。
“城主!”她一声惊呼,他怎么来了?不会是……
白雯心知不好,连忙跪倒在地,请安:“奴婢参见城主!”
慕添宇脸色极其难看,阴沉不定。他一直盯着沐雪,恶狠狠地,似乎想杀了她而后快。
“你教出来的好奴婢!”他抢身上前,一把掀翻桌子,连同桌上的粥也一起摔掉在地上,发出极大的响声。
沐雪敛襟行礼:“城主息怒!”她的语气很淡,仿佛并无任何害怕之意。
慕添宇大怒,上前用食指和拇指扼住她的咽喉,狠狠地说:“你还这样?!把璃晰都害死了!你还这样!”他的目光悲痛、绝望,像一只失去爱侣的兽类。
“你派白雯每日监视我就罢了。还要把这一切都告诉璃晰么?你就那么厌恶我和她在一起么?舒沐雪,你卑鄙!”
他加重了力道,扼得沐雪喘不过气,他的指甲仿佛要嵌入她的肉一样。
白雯吓得面无血色,她知道一切因自己而起,却牵连了夫人。不顾一切地起身,上前拉住慕添宇的衣袖,声嘶力竭道:“城主!你放过夫人吧!一切都是白雯所为!不关夫人的事啊!……”
“滚!”他厉叱一声,右手一摆,便把白雯甩倒在地,“贱奴隶!我当然不会放过你的!”
沐雪意识渐渐涣散,但她却伸出纤细的手,抓住了他因愤怒而青筋暴起的手背,轻声而微弱地说道:“是你瞒了她那么多……我没有想害你们的意思……”
她眼里没有丝毫畏惧,她的眸清澈而明亮。即使面对着生死攸关的时刻,也无丝毫慌乱。看到她纤尘不染的眼睛,男子的手忽然松开了一点,他心里难以平息的愤怒,也逐渐淡去。
是啊,都怪他自己。又为何推到沐雪身上呢?
彻底松开手后,他眼神暗淡下去。漠然转身,向院外走去。身后忽然传来她轻微、抑制不住的咳嗽声。
沐雪……她的病很重了吧?她……
待慕添宇走远,白雯才惊魂未定地起身,收拾着地上的残物,耳边传来夫人剧烈的咳嗽声。声声入耳,让她心疼不已。
“夫人。”她忍不住轻唤。
“咳咳……我没事的……”她虚弱地倒在一旁的椅子上,气若游丝。
白雯心里又急又无奈,不禁落下泪来。晶莹的泪水沾湿了她的衣襟,她却浑然不觉。
夫人的病,怕是撑不了几天了。怎么办啊?
刚踏出落雪阁,慕添宇就有所察觉地向旁边望去:“出来吧。”
女子轻笑一声,从树后走了出来。
“柯?”他诧异,“怎么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柯柔和地笑着,——她的笑容很少展露,但一旦展露出来,就有着无法抗拒的魔力,似乎可以融化一切冰天雪地。
“当然可以。你是柯姑娘嘛。”慕添宇喃喃,璃晰的死让他震动很大,再无开玩笑的心思了。他正准备离开时,却被柯叫住了:“我就知道你不会真正杀了沐雪的。”
“你的心里还是爱她的,对么?”柯洞察地说。
“不!”他冷冷地予以否定,“我恨她!恨舒沐雪!——我从未爱过她!对于她,我只有恨。入骨的恨。”
“呵……不是的。”柯仍旧站在他身后不动,“你还是经常来落雪阁外看她亲手种下的梨树的,她间接导致了璃晰的死亡。若是别人,恐怕你早就千刀万剐了。而她,你还是舍不得。”
她在身后轻浅地笑着,笑着笑着,却突然凝固了笑容。——他是爱璃晰的,是爱沐雪的,那么,对于自己呢?他却从未爱过。——就连恨,他都从未给过自己。
真是讽刺啊。两个和他相处时间都很短的女子,他都是那么爱。尤其是沐雪,他仅在新婚夜匆匆见了她一眼就离开,三年来更是没正面看过她几眼,而璃晰虽然最近每日都见,但相识不过一个月。
而她呢?她陪了他多少年?都已经数不清了。多少个日日夜夜,他高兴时,他伤心时,他生气时,她都陪着、听着、快乐着、难受着。他爱上别的女子时,她也都看着、微笑着。
他肯给别人的温存,却一点也给不了她。
“或许,”慕添宇在她的逼问下承认,“是我对不起璃晰,对不起沐雪。”
柯苦笑着。他终究是承认了。他还是爱那个白衣不染尘的女子的,虽然只见过几面,虽然,她导致了她的自由受限,虽然,她间接害死了璃晰。——可他还是爱着她,还是舍不得伤害她。
柯多么希望,他说他不爱沐雪,一点儿也不爱啊。
哪怕是骗她的,她也愿意。
她想,这一世,她或许真的输了。璃晰死了,可他还爱着沐雪。他从未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