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在大海边边冉冉升起，东海湾慢慢地笼罩在刺眼的光环里。玉女峰右山脉靠海滩处，牟云山高举的八镑锤闪着金光。他和吴定、顾连农已在这里采石一个多小时了。他举锤，顾连农抓钢钎，吴定干垒石堤。他们要从采石的地方起越过海滩直向海里挺进，然后拐左再拐左至玉女峰左山脉。若此举成功，围海造陆的面积可达数十亩之多。他们的行动得到牟国安和孙大浩的许可。生产队给他们记工分；顾连农是花果乡的，他的工值记在吴定那里。牟云山他们不是奔工分而围海造陆，而是志向。

    年青人血气方刚，又是积压十多年的愿望，干起活来自是劲头十足。时间来到早上十点的时候，二米宽的奠基石已伸展到一丈多。

    他们劳作着。牟云山额上的汗水漫向眉梢，赤裸的上身油亮亮，红色的中裤湿漉漉，手上的八镑锤起起落落，记记中正，有劲。顾连农手中钢钎垂直，旋转适宜。吴定一时弯腰捧石，一时拱背垒石，手上的小锤叮叮当当。

    海浪轻啸，锤钎铿铮，玉女峰右山脉沉睡亿万年的石头迈起了脚步——东海湾有了新气象。湾里的老人，小孩，花果山的猴子纷纷涌来捧场。捋胡子，杵拐杖，眼睛眯成一条逢，满是绉纹的脸因嘴角扩张更显岁月留痕。欢呼雀跃，拳头大的小石在稚嫩的手中流转。矮横的松树、樟树等的枝丫频频跳跃腾挪，红屁股飘忽，嘴里叽哩呱啦，闹个不停。孙大浩孙支书，牟国安队长衣袂迎风招展，左手叉腰，右手指点江山，豪情万千。吴春花肩挑一担开水，行动矫健，带着风声而来。

    “云山，喝水！”她欢快地叫着。

    “哎呀！吴春花你孙支书不叫，牟伯父不叫，顾连农不叫，吴定不叫，就叫牟云山；你眼里可不能单装着我外甥牟云山啊！”孙大浩打趣。

    “啊！真不好意思。可你孙支书和牟伯父只会指点心江山。”

    “那么顾连农和吴定呢？”

    “定钢钎和垒堤也就是个配角。”

    “我来！”吴春花话音刚落顾连农就大喝一声并抢过牟云山手中的八镑锤，他要大显身手。

    哈哈哈，孙大浩和牟国安朗朗的笑。

    领导支持，接着是生产队派工，围堤加高延伸的速度比预期的还快。半个月光景，一条几十米长的围堤象一道长虹，从玉女峰右山脉直向海里划去。这成绩不只牟云山和顾连农他们，就是孙大浩和牟国安也喜不自胜。要不了多久，更长的围堤，完整的围堤，围堤里的陆地将如潮水般涌现。

    “云山！”这天晌午，牟云山正干得起劲，吴春花飞奔而来，一边惊慌失措地叫。

    牟云山是听到了，但他手中的活不停，连瞟也不瞟一眼。他以为吴春花又是故弄玄虚，找他说话，或将注意力放到她头上。

    “云山哥，我姐这样子，好象发生了什么事！”吴定对着牟云山说。

    “快，快，云山！”吴春花已气喘吁吁的冲到了牟云山的跟前说。

    牟云山皱皱眉，默默地望着上气不接下气的吴春花。既不询问，也不疑惑。

    “姐，看你这么急，是那家的猪发瘟了，还是那家的鱼网被人偷了？”

    “云山！”吴春花不理她弟弟，大声的吆喝。“刚才我路过你家，见你爸从你家庭院的地上使了好大的劲才抱起你妈。你快回去看看！”

    啊！

    牟云山是个孝子。平时父母说他骂他或打他，他从来没有忤逆过。尤其是他的母亲，叫他洗衣服、煮饭、打鱼、读书等总是才老老实实地听从。偿若是其他的事还尤可，听说是他母亲发生了事，而且还是他父亲使劲才从地上抱起来的事，他就不能等闲视之了；就是采石围海这么崇高伟大的事也得先放下。他铮的一声放下手中的八镑锤，拔脚就向家里飞奔。离家还有几丈远就大声喊：

    “妈！你怎么啦？”

    孙翠芝躺坐在厅中间的一张破旧竹椅上，牟国安蹲在她面前，两只粗壮的大手上下搓捻着她的双脚。他左脸的刀疤上下抖动，眼睛焦虑，嘴里不停地说着关怀之语：

    “翠芝，你感觉怎么样？翠芝，你感觉怎么样？”

    “妈！你怎么啦？妈！你怎么啦？”牟云山看到眼前的景状，脸都青了。他右手攀住竹椅左侧扶手，两滕盖咚的一声碰于地下，连声询问。

    “云山！”孙翠芝有气无力地说。她说后就闭上眼睛，嘴里急速地吁着气，眼角有泪涌出。

    “爸！我妈怎么啦？”牟云山在母亲那里得不到答案，就转向他父亲处询问。

    “唉！刚才你妈还是好好的，还到猪栏里喂了猪，还在庭院里晒了鱼网。我正想出门，突然听到她哎唷一声的叫。我从房里冲出来时，她已象放倒的树般嘣的一声跌于地下。当时我问她怎么啦，她不说。等我去扶她；扶起她几次，她就是站不起来；好象她身上没有长骨头一般软耷耷。后来我问她，她才说双脚发软，一点力气也没有。现在我帮她搓捻了那么长时间了，她还是一点也不见好转。”牟国安以实情相告。

    “有没有请吴家真医生过来？”

    “还没有来得及去请呢！”

    “云山哥，我去请。”吴定自告奋勇。吴定、吴春花、顾连农，还有一些群众也尾随着牟云山的脚步，来看他的母亲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已站在了孙翠芝的周围，吴定站得更近些。

    吴家真赶来的时候，孙翠芝还是那个样子。他尖削的手指把着孙翠芝的脉门，细小青白的脸上那对绿豆眼滴溜溜的转。少顷，他为孙翠芝量血压、听心跳。他无情的断言：高血压所致的中风。

    轰！

    中风！这字眼强雪山崩塌百倍。这是一种富贵病：有钱的人病得起，穷光蛋不啻于世界末日。

    牟国安左脸的伤疤更比前番抖动得利害。他是一家之主，面对灾厄降临，他得理智地作出决断。他看看吓得嘴巴张开久久合不拢的牟云山，又以探询的目光再度征求吴家真证实。

    “牟队长，事实就是这样，云山妈确是得了中风症。我看还是赶快送到朝阳医院，争取救治时间，不然拖长了结局会更糟糕。”吴家真实话实说。

    “……我听说你医治中风的技术高明，你不防……”

    “不不不，”牟国安话还没有说完，吴家真就不停地推搪。“使不得使不得，我那些个三脚猫的功夫见不得光的。”

    “别谦虚了。”

    “这不是谦虚的问题。以前我医治的那些病人，大都是些没钱去医院的死马当作活马医的低等民众，而且医治成功的一两个，也是瞎猫碰上死老鼠——侥幸。象云山妈，你这个尊贵的生产队长的夫人，我可不敢造次。我现在给她开一点药支撑几许，你们赶快送医院为上计。”他在药箱里摸索了一阵，将几包药放下就走了。

    牟国安没有强求吴家真。他觉得吴家真说得在理，另一方面他吴家真也担不起那些个风险。于是，他叫牟云山去请人把生产队的手扶拖拉机开来，他自己收拾一些衣物，准备载着孙翠芝去朝阳医院。

    手扶拖拉机很快就开来了。牟云山、吴定、顾连农，还有吴春花，几个人合力把孙翠芝抬到车上。牟国安在车上陪着孙翠芝，牟云山坐在驾驶室边。车子起动的那刻，吴春花爬了上去。她说去医院，两个大男人照顾起病人来不方便。牟国安再三说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去医院服侍病人太脏，再是她的父母也不会让她去，但她却坚持着。

    医院的诊断结果和吴家真诊断的一样。牟国安和牟云山父子接受了这个事实。

    孙翠芝住院治疗。

    牟国安是生产队长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