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响的翻书,默默的查资料、聚精会神的复习功课、绞尽脑汁的钻研考题等等这些成了高考生的主要课题。吴定、顾连农也不例外,白天上课,晚上去图书馆,弄得昏天黑地的,眼睑一片片青。尤其是顾连农,他心里憋足了劲:一定要高考成功,拿出激动人心的大学通知书来,给吴春花瞧瞧——他顾连农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不比牟云山差。
洗衣、做饭、服侍孙翠芝,周而复始的忙碌成了吴春花的生活中心。顾连农因她而憋着劲,她从吴定那里知道。她虽不当回事,但却把焦虑当成一把利剑刺向牟云山。
母亲的状况、父亲的辛劳、吴春花的情谊、家庭的经济来源,没有那一样使牟云山的情绪轻松。常常扪心自问:上大学对母亲的身体有什么帮助?上大学对父亲的辛劳起什么作用?上大学对吴春花有什么好处?现实二字日积月累成了他的心结。上课时间准时上课,下课了就休息、想心事。星期六一本书、一个笔记本、一张纸,从来不在身上出现过,总是甩手甩脚的空手而回。一回到家,帮助吴春花服侍母亲、做饭、洗衣。一次两次,吴春花开心,三次四次吴春花有微词,到了五次六次吴春花就大发雷霆。
“牟云山,你给我滚到一边去!”吴春花叱道:“我弟吴定说:‘顾连农白天黑夜狠下苦功准备高考。’而你却不当回事!洗衣做饭服侍你母亲用得着你么?啊?我告诉你:若顾连农考上大学,而你考不上,我同你死过。”
孙翠芝瘫痪,耳朵却好使。吴春花发嗔,她听了不恼,惟独叹息。她悄悄和牟国安说吴春花是牟云山的克星——一物降一物。他们老夫妇耐心教导,细心劝说,疾言励色加临,种种方法用尽,牟云山就是不听:我行我素。然而,日子长了,他们发觉吴春花的怒喝,也喝不醒牟云山。
家门不幸啊!
嘤,嘤嘤,硬的行不通,吴春花就转为软的。星期六的晚上,吴春花劝不了牟云山读书,就伏在孙翠芝的床沿哭泣。孙翠芝知道她心里的愿望,也是自己的愿望,她无奈地伸手轻抚吴春花的头顶,之后又轻拍几下,一切的爱怜尽在其中。
牟云山理解吴春花,但他不想母亲难受,走进来拉起吴春花就往外拖。吴春花不吃他一套,扬手将他甩开,哭声更大,更频。牟云山默默地看了她几下,又看看他的母亲,一个箭步上前,弯腰伸手抱起吴春花往外就走。出到庭院,吴春花仍作秀。牟云山不管,转向她面前,抓提起她双手,背对她往上一使劲,将吴春花背于身上,出门而去。
玉女一街,海滩,小船,牟云山背着吴春花一路的走来。小船划出海面几丈远了,吴春花仍在轻泣。牟云山轻轻的划水,海滩在后面慢慢的消隐。辽阔的海面,吴春花再乱的情绪也会平息。这一点,牟云山是深知的。那知他正在自我调节间,吴春花张开血盘大口,突然跃起飞扑向他,对着他左肩膀肉多的地方呼的一声就咬了进去,深深的咬进去。意外的袭击本应争脱或反击,可牟云山没有。他知道进攻者是吴春花,既然她要对我这个扶不起的阿斗发泄发泄那就由得她。或许这样她好受一点,而自己何偿不是如此。
血在嘴角边流出,流向胸膛,滴于船板,渗进海里。这是爱呢恨呢还是爱恨交加呢,相信她吴春花也说不清楚。但她的情绪倒是随着血流量的增加而慢慢的趋于平复。她嘴巴离开牟云山的肩膀后,仰躺在船板上。她再不哭也不闹,只是微闭着双目,轻皱着眉头,任由牟云山将船划到哪就到哪。
此后,吴春花很少说话,默默地做着自己要做的事情。牟云山许多次请她去海滩、去夭折的围堤、去划舟,她置若莫闻。就是在家里说话,她也是爱理不理,弄得牟云山尴尬之极。不只如此,吴春花的情绪更是影响到了牟国安和孙翠芝。他们也照胡芦画瓜,学着吴春花的样子,不给他好脸色。聪慧的牟云山很快就明白了他们的意图,但他自有他的想法,依然是天马行空。
高考的日子来临了。许多考生神情慌乱、焦躁,有的还病倒了。吴定和顾连农外表看起来没有什么出格,但他们的腮帮往往有磨牙拱出的迹象。独独牟云山,睡大觉、上操场,满满的一盆饭吃得一粒不剩。老师看着他摇头叹息,同学看见他冷笑。
高考的第一天中午,牟云山考完试回转宿舍,远远的就看见上穿白衬衫,下着深蓝裤子,缠着长长的又乌黑又粗壮辫子的手挽竹蓝的吴春花站在了宿舍门口。他这一惊非同小可!惊的不是她吴春花这个人,而是惊她吴春花带来噩耗。他现在最怕的就是他母亲有什么不测。比如,母亲从床上跌下来,跌断手脚,比如,母亲闹情绪增加病情等等。心里担忧着,既想快点知道原因,又怕真如自己所料,他的脚步慢了起来。
“云山哥快点。”紧追上来的吴定催着。
“云山,考得怎么样?”顾连农也跟上来了。
牟云山没有答话,一双眼睛只是望着宿舍门口。吴定和顾连农沿着他的视线望去,才发现了吴春花。
“姐。”吴定喊了一声快步跑了去。
顾连农看见吴春花,本来有点笑意的脸突然间尤如滚烫的开水遇上了冰,一下子凝固起来。他想见又不愿见的吴春花,特别是有牟云山在场。那晚吴春花和牟云山在海上飘,他和吴定就在玉女峰右山脉靠海滩处的一棵松树下坐着,他们在小舟上的一切行为他和吴定都看见了。他的心在滴血,但又无可奈何,一拳打向树身,让这痛去抵那痛。可他又很怪,自从那次和牟云山干过一场后,觉得这不是牟云山的错,是她吴春花见异思迁!本是自己的婆娘自己管不好,跟了别人去,这怪谁?怪自己!现在她吴春花在高考的节骨眼上来到学校,她想干什么?
“云山,顾连农,肚子饿了吧?”
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她吴春花好久没有称顾连农的名字了!她转了性,还是另有企图?但不管怎么说,吴春花叫了,顾连农也得应,不然就是小心眼了。
“春花,来看牟云山?”顾连农的声调似鬼叫。
“也顺便看看你不成么?”吴春花反客为主。
“我这矮冬瓜有什么好看的!”
“波箩鳞表内甜,矮冬瓜也饱满结实的啊。”
“春花,顾连农可是你的前夫,积一点口德…是我妈发生什么事了吗?”牟云山作色又恳求着。
“云山,你就巴着你母亲有事不成?”
嘬,嘬嘬,好香好香。吴定使劲的绕着吴春花转,后来停在了她的竹蓝旁。
“姐,那来的黄鱼味儿?”
吴定的提醒,把牟云山和顾连农的注意力吸引到她的竹蓝。不错。吴春花的竹蓝里有三条干煎的小黄鱼,还有家人舍不得吃的白米饭,香喷喷的。这是吴春花带来慰劳他们的,希望他们考出好成绩。同时,她也想借此机会化解她和顾连农的矛盾,夫妻不成,朋友还是可以做的嘛。
“吴定,拿去。”吴春花将竹蓝递给吴定。
“姐,有没有云山哥和顾连农这个过时姐夫的?”
“吴定,你找打?呃?…你想独吞?”吴春花手掌高举,嘴巴轻嗔。
“我那敢…顾连农!”
吴定一手拎竹蓝一手扯着顾连农进宿舍,牟云山和吴春花随后跟着。
一阵风卷残云的扫荡,吴春花的竹蓝空空如野。她笑笑,拎起空竹蓝,说得赶回家去,叫他们认真考试就走了。
她走后,宿舍里响起许多话题:有同学说吴春花美若天仙;有同学说吴春花心地善良;有同学说吴春花倔强的眼神里拌着忧郁。牟云山、顾连农和吴定自知根底,默不作声。
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