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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馨没有听丈夫的话,吃过饭,像往常那样喂了大黄,洗了锅碗,拿起鞋底继续纳。这是她为丈夫做的第三双鞋,是双棉鞋。王大明每天走山路,山路很费鞋。她要赶在坐月子前把鞋做好。她没纳几针,就觉得肚子隐约有些疼。她起先以为着了点凉,不在意,心想:“过一会儿会好的,这种情况以前也有过。”过了一会儿,她觉得疼痛不仅没有减轻,反而越来越厉害。她放下活儿,拉过枕头侧身躺下,盖上被子,用手捂住肚子。让她吃惊的是,觉得下身有粘乎乎的液体往外流。她自语道:“莫非要生了?”她心里一阵慌乱,一时似乎忘了疼痛,极力镇静下来,赶紧坐起来,撩起炕席,把细沙子开摊开,细沙子就堆在炕角。她还要下地去取放在小柜子上的剪子和草纸,可是肚子突然爆发了剧烈的疼痛,这种疼痛难以忍受,让她心惊肉跳,灵魂出窍。她昏迷了一阵,苏醒过来,剧疼又向她袭来,她又昏了过去,再次苏醒过来,看见大黄蹲在地上望着她,眼里露出了焦急和同情。她自语道:“真的就要生了!有大黄在跟前,我不怕。”她这么一说,给自己壮了胆儿,鼓了劲儿,身上突然来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她咬紧牙关,忍着剧疼,坐起来脱去裤子,靠着墙躺下,用尽全身的气力,挣扎了足有半个时辰,突然听见“哇——”的一声,她知道这是孩子落地的第一声啼哭!随即眼泪像泉水似的从眼里涌出。她想立即坐起来看个够,可是浑身没有丝毫力气,一点也动弹不了。紧接着又一阵剧疼向她袭来,她眼前一黑,仿佛沉入了万丈深渊。孩子“哇——哇……”响亮哭声把她从昏迷中唤醒,她睁开眼,发现大黄蹲在身边,用嘴巴衔住正在生的孩子,向外轻轻地拖拉,她知道,这是大黄为她接生。于是,她身上又涌出一股气力,紧牙关,闭住气息,一使劲儿,紧接着又听见一声响亮的啼哭,立即觉得下身轻松了不少。这啼哭声和刚才的啼哭声,参合在一起,显得异常响亮悦耳,像山泉流过青石的声响,又像天鹅欢快的鸣叫,芳馨熟悉山泉流水声,也见过天鹅,听过天鹅鸣叫。她知道生了双胞胎!她挣扎着欠起身子,望着两个自己身上掉下的宝贝,热泪从眼里涌出,暖流在周身涌动。她够不到剪子和草纸,用微弱而愉悦的声音说:“大黄,把那些东西给我。”
大黄仿佛听懂了芳馨的话,立即用嘴叼起剪子送给了芳馨,接着又叼来了草纸。
芳馨慢慢坐起来,解掉了脐带,发现两个宝宝都是男婴!
与此同时,王大明下了上,他把枣红马拴在院里的一棵树上,跟着孟勇进了屋子。
只见病人披头散发,面如黄表,满脸冷汗,像只离开水的龙虾,卷缩着身子,痛苦地呻吟着在炕上扭动着。几个人站在地上,急得团团转,见大夫进来,赶紧让开道儿。
王大明问道:“老人在近日都吃啥来?”
孟勇说:“夜儿个我大大过生日,午间吃了顿油炸糕,我妈吃了不少。晚饭又接着吃炕糕,她又吃了不少。我妈喜欢吃这东西,平素吃不上。”
“大夫,她到底得下了啥病?”亲人们焦急地问,
王大明说:“你们别急,恐怕老人吃的糕太多,肠胃消化不了,屋子又冷,人着了凉,食物不往下走。”
他表情沉静,动作麻利,从褡裢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黑色四方皮包,从中抽出一根明晃晃的银针,足有二寸长。他让孟勇解开病人的棉袄和衬衣扣子,安慰病人道:“别怕。不疼。一会儿就会好的。”说完,他左手找准穴位,轻轻地揉了揉,右手捏住银针,垂直扎下,慢慢拧动,瞬间多半根针插进了病人的肚里,然后把病人的肚子盖好。他接过孟勇递过来的水碗,一扬头喝了个底朝天。他已经习惯了,在村民家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很爽直,从来不作假。过了约莫半顿饭的功夫,病人的肚子开始咕咕作响,接着一连放了几个响屁;眼里慢慢露出了活光,脸色渐渐缓了过来,有了红润。见此情状,王大明问病人:“您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病人说:“好多了。像用手把病抓走了。”
地上站着的亲人们听了,一直紧绷着的脸放松了,露出了笑容。大家感激地说:“王大夫的针真灵!”从此,王大夫“一针灵”在乡间很快传开了!
这时候,屋里有人发现,枣红马竖起耳朵,抖动鬃毛,眼里露出焦急的神色,不住地打响鼻,时而前蹄刨地,时而踢蹬后腿,时而引颈嘶鸣。起初人们以为饿狼溜进院里,因为常有饿狼大白天溜进村祸害。孟勇在院内外转了一圈,除了几只老母鸡在粪堆上旁若无人的觅食,什么异常现象也没有发现。
枣红马一直很听主人的话,不急不躁,让走就走,让跑就跑,让停就停。以往在回家的路上,遇到较陡的坡儿,王大明总要下马步行。可是今儿,枣红马却一反常态,不听主人的话,王大明一上马,它就像离弦的箭向前飞奔,上坡也不停蹄,呼哧呼哧地跑着。王大明对枣红马的异常表现,感到很纳闷。使他更纳闷的是,离家还有两道山梁,就看见大黄在最后一道山梁上等候着他。以往大黄蹲在门口等他,看见他翻过最后一道山梁才跑去迎接。大黄发现了王大明,飞跑下山坡去迎接,跑到跟前,急转身跑去,边跑边回头看,仿佛在领路,生怕跟随它的人走错路。枣红马跑到门前才停下来,打着响鼻,身上冒着团团白色热气。王大明还没有下马,就听见从屋里传出响亮的婴儿啼哭声!他非常震惊,脑袋嗡地响了一声,心脏猛然收缩,全身的血液仿佛一下子都凝固了,差点从马身上跌下。他本能地大声说:“啊,生了!”
王大明跳下马,发疯似的跑进了屋子。
3
王大明跑进屋里,看见妻子依墙半躺着,慈爱地望着怀里的两个宝宝,愣在门口迈不开脚步,好像脚上生了根,也不知道该先说啥好。芳馨慢慢抬起头,说道:“两个小子。要不是大黄,我们母子仨就见不到你了。”她嘴角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王大明仿佛没有听清妻子在说什么,恍惚看见她眼里闪烁着泪花,听出她说话的语气充满自豪、喜悦和感激,还有几分委屈。涌上他心头的第一个感受,不是喜悦,而是愧疚,对妻子的愧疚,接着是感激,对妻子的感激,对大黄的感激。一个刻骨铭心的声音突然从的心底的深处爆发出来:这个女人太可怜!我今生今世怎么做也还不清欠的情债。从门口到炕上,只有一步之遥,可是王大明觉得恍若相隔千里,走了一生,炕上抱着两个婴儿的女人像瑶池的王母,像九天的观音,身上罩着耀眼的光环,可望而不可即。他王大明呢?只是一介草民,一个凡夫俗子。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觉得恍若隔世,他抬起衣袖擦了擦热泪模糊的眼睛,奔到炕前,向母子三人伸出了颤抖着的双臂。
芳馨含着热泪向丈夫叙说了儿子们出世的经过,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要不是大黄,我们母子仨就见不到你了!”
王大明向妻子讲了枣红的异常表现和大黄如何迎接他,感激地说:“那次在路上遇到饿狼,是大黄救了我们。打那以后,它一直跟在我身边保护我们,今儿又为你接生。它是我们的救星!枣红马通人性,忠实地伺候我们,它有灵性,及时告诉了我宝宝出生的信儿。”
芳馨说:“我们今后更要善待它们。”
王大明赞同道:“当然了。我想跟着它们给两个儿子起名儿。你看呢?”
“也好。让儿子们一生记住它们的恩情。”
王大明和芳馨反复商量,最后想出两个奶名:一个是谢狗,另一是谢马。
王大明说:“大的叫谢狗,二的叫谢马,你看如何?”
芳馨却为难起来了,因为她生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