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儿过来后合上眼,嘴里默念着,伸手抽了一枝交给苓儿。苓儿接过后唱道“貂婵。时逢后汉,身陷战乱,终为人用,难逃天算。”完后又把签子投回筒中。
兰儿听得模糊就说“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啊,你也得说说才好。”
苓儿却道“天机不可泄露。”
真儿抢白说“这不过是玩玩而已,谁也不必当真的。若是抽着了刘备,就真去做皇帝不成?”说着她上来随手拈了一枝放到苓儿的手中。
苓儿唱道“探春。原有翎兮相从飞,千里东风一梦归。”
仲良近前抽出一枝签,苓儿接过来道“诸葛孔明。举重若轻,临危受命,谋事在人,成败天定。”
伯涵和秦越一同伸出手来,苓儿却退回去说“只能一个一个地来。”秦越也不客气,上去拈出一枝来自己看个究竟。别人也围上来就见上面写道“吕蒙。有文韬武略,是一代将才,只难成大事,因错保君台。”秦越把签放回筒里扭头对伯涵说“想不到这戏子们还有这等见地。”
伯涵听他说话,点头称是。后又伸手为自己抽了一枝,看上面写道黛玉。就不仅先笑了起来说“这可有点荒唐了。”众人抢去一看,也都笑个不停。真儿夺在手中念道“缘定木石前盟,情随海枯石烂,若非世态艰难,定可天遂人愿。”完后打趣哥哥说“林妹妹,宝二爷来了。”众人都才止住笑,又被她说的笑了起来。
兰儿趁着说笑把蕙儿推到跟前来,让她也抽了一枝。苓儿接过来唱道“宝钗。闺中文采女,园里德淑人,为求富与贵,但向身边寻。”
其他人都拈完了签,只待芸儿了。人们都笑说“宝黛钗只差一人了,你不会给我们拈出一个宝二爷来吧。”芸儿笑着正待伸手去拈时,就见金香满面春风地走进来说“什么宝二爷、琏二爷的,你们说得这么热闹。”当她进门看到苓儿怀里抱的签子筒时,上前来一把拽住苓儿的胳膊往外拖去。“你这个小浪蹄子,把这下三烂的东西也敢捣腾出来,哄着爷们小姐玩,仔细我这就回去揭了你的皮吧。”
“姐姐,我再也不敢了。”苓儿吓得散了魂魄似的,被拖着走了。金香病了这一段时日,说话的底气倒象是更足了一些。
“少爷、小姐,时候不早了,你们也紧回去歇息吧。明天还要上学呢。”芸儿她们也害怕太太们再找到这儿来就不好了。
“我们走了,我是来谢你的,芸儿。一玩起来就全忘了,要是有好的花样,结记着还给我扎。”真儿临走时俯在芸儿的肩膀上。
“你自己多注意点才好,别过予地动坦。”伯涵走出去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看着芸儿说。
芸儿感激地点点头,无力地倚在门旁,目送着少爷一步步走在斑驳陆离的月色之中。那月光象是突然溶化了一般,汩汩地流淌在芸儿的脸上。
这一日芸儿给上屋里送完水,只说是到东花园帮着兰儿除草去。可一回到屋里就见蕙儿一人坐在床沿儿上发呆,待走近时才看出她的眼睛里满满地噙了两汪泪水。芸儿紧挨她身边坐下,抚着她的肩膀问她“你这是怎么了?委屈成这样,有什么心事咱们说说也好。”
“我想家,想我爹我娘了……”芸儿这一问不要紧,蕙儿只说了半句话,那眼泪就象珠子似的一颗颗滚落下来。
“蕙儿,咱们也相识了这么多日子,到底也没有多问过一句话,今天既是说起了,你也跟我说一回,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芸儿本来听了蕙儿的话,一时就想到了自己的爹娘,陪着蕙儿掉了一会子泪珠。倒是她先停下来,又忙着劝慰住了蕙儿,两个人就说起话来。
“我原本也落生在富裕人家,在城里生活。爹多年来都在城里经营着祖上留下来的生意,母亲就在家宅里看守门户。我家长年也雇佣着几个奴仆,里外照应着,日子倒也十分快活。我记事以后,母亲闲下来时也教我识文断字,读些个唐诗宋词,我那时哪里知道人间有这许多苦啊。人们常说好花不长开,好景不长在。没过两三年,我母亲在生下我弟弟的当天就死了,弟弟也没能活下来。在我的印象中我娘是长得那么好看,就象咱府上的二太太一样,又俊俏又白净,连说话的声音都那么好听。刚有几个月的功夫,我爹又续了一房太太,开头他们对我都还挺好的,自从我娘请来的算命先生说我克父克母之后,他们的态度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又赶上那一段时间我爹一回到家里不是唉声叹气,就是借酒浇愁,大吵大闹,甚而有时就拿我出气。后来我才知道是家里的生意不好,债又逼得紧,愁烦得他整天躲在家里熏烟喝酒,醉了就骂我是丧门星,有时还失手打我。这样折腾到年底下,讨债的人天天来催命似地找他,堵在门口叫骂着不依不饶的。他实在是没处藏了,有一天夜里一个人在后院里喝醉了酒,失足掉进井里溺死了。我到现在想起来一点也不恨他,我娘活着的时候,我爹对我可好呢,什么好吃给我买什么,还专拣好的料子为我做新衣裳穿。他骂我打我那都是被生意逼的,也都是我命不好,克了他们的命运,妨害了我们全家……”蕙儿又掉下眼泪来,芸儿的手帕都快擦得精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