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词都写好了,戏装也只剩下边边角角的补缀了,可是在分派角色时却发生了些小事情。刚开始人们都一致赞成由芸儿来扮李香君,但芸儿就是不同意,她说自己最厌恶这青楼女子。当人们给她一一讲出事情的曲折,她这才算勉强答应下来。
人们又定下由二少爷仲良来演侯朝宗。这时芸儿又红着脸说什么也不演了。“这可不行,主仆同台已经是非分了,好在台上也有仆奴,还能说得过去。可这样扮起来怎么能行?就是我们再有脸的丫头,也不敢这样错了乱了。原以为你们说些笑话,现在动真格的了,我还是找个丫头来演是正经事。”
蕙儿在一旁也附和着说:“正是这个理,你们主子们只说是闹着玩,可真要是传了出去,我们这丫头怎么办?芸儿可怎么办?”其实在她的心中是真不愿看到二少爷和芸儿在台上扮什么夫妻的,若是换了她,她虽说也不敢,但心眼里倒是愿意的。
“这不都是演戏吗?哪有当真的。”二少爷劝说道。
“我知道,这样吧,换了大哥来演侯公子,芸儿这回总行了吧。”真儿冲着芸儿调皮地做了个鬼脸。
芸儿的脸“刷”地一下子全红了,憋了好一会子,逼着眼泪没有掉下来,硬硬地说:“你们知道我是个没爹没娘、好情好性的穷人家的闺女,可也不能这样欺负人……”话没说完,就抱着手上的一堆戏衣跑下楼去。
“我是……芸儿,你别……”真儿跟着追到楼梯口,还是看着芸儿哭着走了。
“你不要追了,这是玩笑话吗?你净瞎胡闹。”伯涵也是红着脸呵斥着妹妹。当他看到芸儿红脸时,心中竟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可当又看到芸儿哭着走了,又觉得她实在是太可怜了。妹妹怎么可以开这种过头的玩笑呢?会不会伤了她的心,使她的心扉自此重新关闭。
上午人们又在一起说了会儿闲话,就不欢而散了。下午芸儿躲着没来,自己在屋里缝纫着戏衣袖口上的小花。真儿也知道自己的话有些太过实在了,可她不明白芸儿为何会生这么大的委屈。这也怪不得她,因为她不是丫头,不了解下人们在人前那层脆弱的自尊。
“好端端的,这戏可怎么演啊。”兰儿呆坐在一旁,见人们都无精打采,沉闷不语,不无惋惜地说。
“解铃还需系铃人,小姐,你再去找芸儿好好说说。”蕙儿也连忙说。
“我真要去跟她道个歉呢。可现在的问题是谁来演侯公子,这个事解决不了,芸儿是不会答应的。”真儿说的倒是实情,除去两位少爷,只有苓儿一个男的了,可他又是一副奴颜媚骨,与角色相差太远了。苓儿自己心里也很清楚,另外凡是不固定的人物都由他来赶扮,担子已然不轻了。于是他就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突然拍着手说:“有了,你演最合适。”
人们听了心头一振,全都抬起头来看他,然后又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真儿亦是如此,只是苓儿指的正是她。在几个人的眼里,面前站着的这位虽是女流,但见她眉清目秀,额间自透出一股英武洒脱之气。兰儿悄悄地走到身后给她把帽子一戴,人们顿时看得呆了,这不正是一位风流儒雅的公子吗?
真儿见是如此,便不推辞,索兴从桌上抓起一把折扇,“哗”地一声打开,背到身后去,在屋里摇着四方步踱了起来。
接下来的事情便是十分地顺利,各个角色都一一指派下去。伯涵的史可法,仲良的杨文骢,蕙儿的小旦和苏昆生,兰儿的中军,其他的杂角全由苓儿一个来扮。然后是把词分说下去,各人顾自念记。
真儿喜滋滋地领了词本来寻芸儿,在院子里却四处寻不见。就到上屋里来问母亲。“你们天天混在一块玩儿,这会子倒找我要人。我怎么知道?”大太太眼也不睁地说。
“我们去时喊她,她说等你睡醒了沏好水才去,这阵你又说不知道,不问你还去问谁?”真儿编了个瞎话儿,说着就往外走。
“她冲好水后,跟我说是到园子里去,你们难道没见着她?”真儿听了母亲的话,就又急急地赶回园子里来找,直绕过绣香楼后,走到廊桥上,才远远地看见水上的银亭里坐着芸儿,正望着水面凝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