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突变,
军阀重开战,
洒向人间都是怨,
一枕黄粱再现。
——毛泽东《清平乐》
六月,随着袁世凯末日的来临,中国又陷入了军阀割剧的混乱局面,中华民国已是名存实亡了。
李家老三被捕入狱,进了冀州局。
十日前杜二爷又来到烟鬼三的家里借钱,这在一个月内已是第三次了。金香坐在三爷的边上问:“二爷你这是做的什么生意?钱借得勤又还得快,你可是真有本事。”
杜二爷神秘地说:“这生意不平本事,谁干谁挣钱。”
金香听了撇着嘴说:“二爷,这么说你的心可够黑的。好事生怕别人沾上你的光,借了我们的钱作本倒发了你自己的横财。”
杜二爷连忙说:“钱我又不白借,哪次还你们不都是高息。你的钱在家里放着也是放着,还能下小的不成?”
金香不耐烦地说:“我就说呢,这么高的利息你能还得这么快,只不定你嫌了多少钱呢。还说这没良心的话,这次定不会借给你。”
杜二爷就软了语气求着说:“嫂子,无论如何你们可得帮兄弟一把。这两天货就要到了,放着现成的银子不捡,丢给别人去多可惜啊。我这次出去了,定会给嫂子带回好料子来作衣裳。”
金香反说:“我才不稀罕你孝敬我。要用钱也可以,算上我们出本,让我们家三爷跟你一块干,赚了钱平分就是。”
杜二爷又求着说:“嫂子,你可是不愿借钱才说这拐弯抹角的话。平日里你对三爷最不放心的,冀州府里青楼满街,烟花填巷。你真让他去吗?”
听了杜二爷的这几句话,烟鬼三的心里倒有些愿意去了。刚才他还对什么合伙做生意丝毫不感兴趣,这会儿他忽然十分想到冀州府里转转,各处见识一番。
金香说:“按说我不放心他出门的。可凭这些年的交情,与你搭伙作事,我有什么顾虑的。你说的那种馋猫舔腥、依红偎翠的事,就是关在家门里也保不准的,担心也是个白。就劝你们悠着点劲,好自为之罢了。接完了货及早回来,我在家里给菩萨烧香磕头等着呢。”
两个男人把目光一碰,心里得意地笑了。
从良家镇到冀州府,风顺了约有两三天的路程。先从盐河入清凉江走水路,再登岸走几十里的旱路,入滏阳河逆水而上,过千顷洼直泊到冀州府城下。三爷他们到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出了码头由杜二爷领着住进一家字号“悦来”的客栈。无论是店主人还是跑堂的小二哥都与杜二爷打着召呼,看来他确是这里的熟客了。
待洗去一路风尘,杜二爷说:“三爷,你先在屋里等会儿,我出去打听货船到了没有,回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吃饭。”
三爷问:“咱到底等的是什么货?”
杜二爷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得意地说:“什么赚钱咱就接什么。”
烟鬼三听了担心地又问:“别是捣腾军火吧。”
杜二爷哈哈大笑着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性地说:“那可不是说着玩的,让外人听见了到府上一告,就是杀头掉脑袋的事。你放心吧,咱这回是运几吨私盐。”
李老三心里一惊:“什么?私盐!这可是政府明令禁止的。”
杜二爷沉稳地说:“甭害怕,他不禁止,我还不赚钱呢。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该吃吃,该玩玩,这冀州府里销魂的东西多着呢。”说完出门去了。
留下烟鬼三一个人在房间里,他想着刚才的话确实有点担惊受怕。自己并不想做生意,只是想来冀州的烟花巷里玩玩而已。可后来又一琢磨,杜二爷来回跑也不下两三趟了,他路上的朋友肯定会照应的,绝对不会有什么问题吧。这样想完心里倒安定下来,专等着杜二爷回来同去寻花访柳了。
私盐船要两天后才能运到,只好在此羁留两天了。这正合了烟鬼三的心意。经了一夜的宿柳眠花,他心中那点警惕早就丢到爪哇国去了。杜二爷天天到外边打点生意上的事,他就只顾躲在红粉帐里颠鸾倒凤,日日痴醉,很快交下了几个红颜知己、粉面情人。生意上的银子还没赚到家,手里的钱币差不多快花光了。
第三天晚间,杜二爷在青楼上找到烟鬼三,笑着说:“你再这样折腾,回去嫂子该埋怨我了。咱们的货到码头了,这就接了装上船,连夜赶回去。你快跟我走吧。”
“怎么这么快?我还……”三爷醉眼朦胧,打着酒嗝。这时几个艳妓拥上前来,又是搂又是摸的,口中说着恋恋不舍的话。弄得三爷早已香魂出窍,艳骨苏软了。
等来到黑漆漆的码头上,被河风一吹,他的酒清醒了一些。杜二爷四下看了看,悄悄地说:“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找他们的人来验货。”然后一转身走入黑夜里不见了。三爷等了一刻功夫也不见人来,就无聊地在码头上胡乱地转来转去。
此时有人靠到他身前来,低声说:“二爷不是说验货吗?你先上船来看看吧。我去把他们都叫过来。”然后引领着烟鬼三来到一艘泊着的船上,就登岸叫人去了。船上暖和多了,烟鬼三见桌子上摆着热茶,就觉得实在口渴,倒了一碗坐在那里喝。半碗茶下去还是不见人来,就有些不耐烦地走进后舱里翻看。借着外舱的光亮,见里面堆满了袋子,用手上去一摸,硬硬的象是塞满了布匹。他在黑暗里诡秘地一笑,或许盐袋子就卷在里面吧。
突然听到码头上一阵嘈乱,“咚咚”地就有人跳到船板上来。他赶紧走出后舱来,正与满舱的大兵撞到一起。见这些人都端着枪,个个怒目圆睁,凶神恶煞一般,不由分说地将他往旁边一搡,直奔后舱里去了。烟鬼三在良家镇从未见过这么多大兵,身上就哆嗦起来,舌头也直在嘴里打蹩,话也说不出来颤颤地往船头走。
“不准跑,哪里也不能去。”船头上两个大兵把枪一指,拦住了他。
“我……我是……”半天他也没说成一句话。
“报告,后舱里装满了私盐,还有十条长枪。”后舱里跑出来个大兵向岸上的人报告。
“胆敢贩卖军火,把船上的人全都给我拿下,押在大牢里,待我细细地审。”岸上的长官命令说。
“各位大爷,这船舶不是……我的,我……是来……买……”烟鬼三听说里面藏着长枪,双腿一软“扑通”跪在船板上,哀求着说。
几个大兵听也不听,上来把他往起一拎,胡乱一捆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