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我还在酣梦中与周公谈天。朦胧中好像听到外面有人说话,我也不理会,翻个身继续睡。
隐约听到门开了,又关上。之后有人摇了摇我,我又翻了个身。
“主子,起了,你昨日救的那个姑娘要见你。”
“不见。”我埋在被子里含糊地应着。
“她说,你不见她,她就一直在门外等到你见她为止。”
“由她去。”
“主子,昨日究竟是怎么回事?”
好嘛,看来我是非起不可了。也罢,就去会会昨日那个女子好了。
我起身略微理了理衣襟,把一头长发松松的绑上,披上外衫,上下打量了一番,推开了门。那女子就站在门外,低着头一语不发,神情似有些凝重。昨晚天色已晚,再加上当时事发突然,我也没顾上看清这女子的模样,回来后就睡了。算起来今天早上倒是初次见面。我不由上下打量着她。嗯,长得还不错,与青蔷的活泼不同,浑身气质内敛,显得沉静大方。眼睛不算大,但在这张脸上倒显得刚好。有一对极黑的瞳仁,让人不由自主地就陷进那双瞳仁中,眸光坚定而明亮,总是清澈的,透着些凉意。
就这样打量了许久,我一言不发地等着她开口。
只见她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来,终于似又下定决心似的,一下子就跪了下来。我依旧斜倚着门框,神色不变,心中的念头转了几转,大约已经猜出她想来求什么,但又暗自掂量。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没齿难忘。”
“无妨,小事一桩,不必惦念。”
“我昨日左思右想,奈何身无长物,唯有伴于公子左右,应可效犬马之劳。”
“我说了,不必。姑娘若有去处,我派人送你回去。此后天遥路远,咱们有缘再会。姑娘若无事,就请自便吧。我回去睡了。”
“公子且慢,小女子还有一事相求。我知道公子不信我,也知道公子另有大业,不便留我,奈何我已无处可去,只得在公子身上赌一把。求公子收留,小女子感激不尽。”
“你肯在我身上赌,我却不敢在你身上投注。若无他事,姑娘还是请回吧。”
“我自信还是有些价值的,难道你还看不上吗?”
“你有多大价值我不知道,但你会给我带来多*烦却是不可知。我对你一无所知,何谈信任?两不相干罢了。这世上能帮我的人不少,却都是盼着拿我当刀使的,但他们好歹还能给我个承诺。而你,能给我什么呢?”
“我知道了,多谢收留一日之恩。打搅了公子,公子莫要在意。无需送了,我自己走。”那女子站起身,弯下腰轻理衣摆,恭恭敬敬对我行过一礼,看都没看我一眼便转身离去,走的断然。
我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出神。不得不说,她这番表现倒真教我想留她,可我们两个各有各的寒潭,还是两不相干的好。说不定哪天就兵戎相见,倒不至于多不忍心。
“绿珠,你来。这女子,你怎么看?”
“倒是个有心机的,不正合了主子你的心意麽?”绿珠这厢冷嘲热讽,我却恍若未闻。我不需要对她解释什么,也解释不了。从一开始,这女子就掌握了先机。
“呵,合了我的心意麽?是了,合了我的心意。”之后也不理会她如何惊诧,转过身去回了屋。
回屋之后,睡意全无。我坐在梨花木椅上,用指轻敲桌角,神思不知飘向何处。反复思量,最终下了决心,起身出屋。出了门,才想起自己竟忘了问那女子住在何处。这院子说大不大,但找个人却是难如登天。又不愿去叫绿珠,只得自己在院子里瞎转。哪知不期然就和那人遇上了。她见我来正欲走。谁教我之前说得这般不留情面,这女子怕是恼我了。苦笑着追上去,她转过身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姑娘若无事,便陪我下局棋吧。我那丫头手拙,不懂这些。”
“公子莫不是嫌我还没有还完恩麽?也罢,就陪你一局又何妨?”
“事到如今,姑娘还是宁愿搪塞我也不肯亮出底牌麽?你知道如何能教我留下你,却是不肯说清,须知不说清楚了如何谈生意呢?”
“我是何人,你大可去查。以公子的本事,如何查不出?何苦逼我呢。恕我无可奉告。”
“哦,有趣。这个答案永远是最有趣的。先前跪下时口口声声说无可选择,到如今却傲起来了。你这小女子,真不知是该夸你还是该骂你。这时候低一下头,说不定我会留你。”
“先前求你,你不肯留,如今却是肯留我了吗?”
“你错了,我这是在估价。看看你值不值我这个价来留。”
“那结果呢?”
“小爷我今儿高兴,权且多留你几天。”
“即使我身份不明,不能给你任何许诺你也愿留麽?”
“少罗嗦,小爷我看你顺眼,想留便留了,管那些作甚?”
“你不怕我卖了你?”
“你敢!我既然敢留你,自然有我的把握。你若有什么滑头,还是收一收得好,否则小心连命都赔了去。”
“公子,你是个好人。你不该留我的,多谢。”
咦,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这话。不过,这女子说的倒也真挚。但是这么任性的决定,我该怎么和叔伯们交代呢?我满心想着,却没有注意到身后那女子的神情,转身便回了。
后来傍晚吃饭时问起,绿珠说人已经走了。
罢了,如此也好。但愿她自己保重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