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哥，叫嫂子进来吃饭吗？”
临近川滇交接的小山村，群山环抱，山清水秀，临近山脚的小院前，时有一群鸭子从面前的桔子林穿梭而过，很快，便没有踪影。
刚翻修小院的还散发着水泥的味道，房屋简陋，连墙都没刷，墙上挂着各种颜色的口袋和晒干的玉米，进门的大厅里放着一张圆桌，便是饭厅。
吕奕坐在桌边没有说话。
“嫂子，进来吃饭吧。”厨房在外面，铁头端菜进屋的时候喊道。
童然坐在门口背对着他们，摇了摇头，不知是在和谁较劲。
吕奕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铁头和胖子面面相觑，从朝霞市出来两个人就是这样，谁也不理谁，跟有深仇大恨似的。
“郑正，那女娃儿为啥不进来吃饭啊？”一个满头银发的阿婆从厨房里走出来，一边看童然一边问道。
郑正是谁？
一桌人足足愣了五秒钟，铁头才一拍脑袋，郑正不是他的本名吗？
“我叫她了，她不吃。”
“她说不吃，你就不管了？”阿婆埋怨地看了他一眼后，走到门外将童然从小板凳上拉起来，“进来吃饭，我今天煮了腊肉，香得很。”
“我不饿。”童然礼貌地拒绝道：“谢谢。”
“什么不饿，快进来。”阿婆将童然拉进屋，挨着吕奕坐下，“你是哪的人啊？”
“朝霞市的。”童然端着饭，迟迟没有下筷，余光时不时向吕奕扫去。
他仿佛并不知道她在看他，始终没有拿正眼瞧过她。
“哦。”阿婆应了一声，“你和郑正是怎么认识的？”
郑正是谁？童然疑惑地看着她。
“阿婆，她是我吕哥的女朋友。”生怕阿婆误会，铁头连忙解释道：“嫂子，这个是我阿婆，家里难得来人，就唠叨了点儿，你别介意啊。”
童然笑了笑。
吕奕放下筷子，“我吃好了，阿婆，你慢慢吃。”
阿婆应了一声，等吕奕走后，又低声问道：“小吕，是不是吃不惯我做的菜啊？感觉他都没怎么吃。”
“阿婆，跟你没关系……”铁头弱弱地看了童然一眼。
童然吃着饭，没有理他。
吃过饭，阿婆便张罗着睡觉的事，“小吕女朋友，你晚上是跟我睡，还是跟小吕睡……”
阿婆的衣角被铁头用力拉了一下。
“吵、架、了。”铁头用口型说道。
阿婆恍然大悟，正欲说话，已经被童然打断，“阿婆，我跟你睡。”
“哦。”阿婆应了一声，转身往卧室走去。
童然在院子里洗过脚，走进卧室，阿婆已经铺好床，准备睡觉，“小吕女朋友，我们这乡下地方，你别嫌弃啊。”
“不会的。”童然脱下外套笑道：“阿婆，我叫童然，你叫我小童就行。”
“我就怕你住不惯。”阿婆笑起来，裂出微黄的牙齿，深深浅浅的皱纹在她的脸上荡开，透着质朴和真诚。
童然回以一笑，目光扫过挂在墙上的两张遗像，突然愣住了。
挂在中间的遗像是一个老人，应该是铁头的外公，另外一张是一个中年妇女，嘴唇微抿，笑起来眉间也不自觉皱起，五官和铁头有几分相似。
她收回目光，没有问。
睡到半夜，童然被肩上的伤口痛醒，起身开门，走到客厅，铁头还躺在沙发上看西游记，电视里面，沙师弟正在说：大师兄，师父被妖精抓走啦。
见童然出来，他以为是电视声音开得太大，把她给吵醒了，连忙将音量降小一些道：“吵到你啦？”
她摇了摇头，从带来的背包里找出止痛药，喝水，咽下。
“嫂子，你哪不舒服呢？”铁头从沙发上坐起身道。
“没事，牙疼。”她走到他旁边坐下。
铁头应了一声，两人又是相顾无话，大约半小时后，药效还是发挥作用，肩上的疼痛有所缓解，她起身往卧室走去。
“嫂子。”铁头叫住她，欲言又止道：“你别生我哥的气，他那个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得难听，但心是好的。”
童然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铁头没有再说下去。
她将手扶在门把上，将门推到一半又拉回来，“铁头，你认识吕奕几年了？”
“我想想。”铁头望着天花板算了一会儿，“六七年了吧？”
“七年？”她呢喃道：“那你在他身边见过一个人没有？身高在一米七七左右，笑起来左边脸颊有一个酒窝。”
“你说曾雄是吧？”铁头不确定道：“可我问过吕哥，他说不是……”
突然，另一间卧室的门打开了。
吕奕穿着短袖长裤站在门边，“铁头，睡觉了。”
“哦。”铁头关掉了电视。
童然转身推开阿婆卧室的门。
“童然，过来。”吕奕开口道。
她假装没有听见，走进屋里，准备关门。
吕奕几步上前，用手将门挡住，然后拉着她的手腕，将她拦腰抱起，抱回他的房间。
窗外，有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来。
他将她放下来，关上门，在黑暗中看着她，“没完了？”
她扭过头，“反正死了不用你收尸。”
黑暗中，传来他低沉的笑声，“那万一要是没死，落下个残疾呢？”
她不说话。
“也不需要我娶？”
“本来也不需要你娶。”
他低头笑起来，“那要谁娶？”
她说不过他，只能沉默，但是她感觉到他的注视，顺着她的脚踝一直爬上颈脖，缠得她耳垂发红。
所幸屋里没有窗，什么都看不见。
他的手抚上她的头顶，轻轻揉了两下，但最终都没有说，转身走到床边坐下。
“去睡觉吧。”少顷，他开口道。
她没有动。
“怎么？”他笑起来，“想和我睡？”
她走上前，俯身，将挂在脖子上的玉坠挂在他的脖子上，“别死了。”
她清楚为了给出她那个答案，他所付出的代价和牺牲。
可是她并不甘心，因此说不出一句谢谢的话，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她的谢意和歉意。
他笑起来，“如果死了呢？”
“反正我不会给你收尸的。”她站直身子，转身往门口走去。
房门关上，风吹进来，他端正身子，坐得四平八稳，挺拔伟岸如一座山，望着她的背影，嘴唇张了张，却什么都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