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窗外都是黄土高山。
黑沙站在窗前,能看见一个操场,但很少见到人。
自太子岭之后,醒来他便在这里了,整整十一天,除了一个老头,他谁也没有见过。
老头耷拉着双肩,眼窝深陷,眼眸却是异常明亮,每天负责给他送饭,问他这些年到底都干了什么。
他不回答,老头也不逼他,露出一种意味深长的笑容。
此时,已近晌午,又到了每天老头送饭是时间。
门外传来钥匙串响动的声音,他转头看去,房门打开,进来的却是一个年轻人。
三十岁左右,穿着一件格子衬衣,手里提着一个饭盒,从表情到动作都透着拘谨。
黑沙疑惑地看着他。
他手足无措地喊了一声,“舅舅。”
黑沙的表情更疑惑了。
“我是吕奕。”
黑沙眼睛一瞪,仿佛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这是外婆亲手给你做得。”
一说起母亲,黑沙彻底愣住,“你是吕奕?那……”
那个吕奕又是谁?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在地上嗑得砰砰作响。
“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对我的帮忙和恩德,”他抬起头,额头上已经碰出红印,眼泪不断从眼眶掉下来,“可是……我们都还是希望你能走正途。”
“正途?”黑沙怒不可歇地瞪大眼睛,“把我关在这种地方,就是你给我说得正途?”
他摇摇头,“舅舅,你自首吧,他们已经抓到陆毅金了。”
“谁抓的?”黑沙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们是谁?”
他不答,“舅舅,他们已经跟我说,只要你自首,并愿意指认陆毅金,就会对你从轻放落。”
“放屁……”
“是真的!”他大声打断道:“你手下的秦仁、邓铜、邓强都愿意指证你,而且他们身上也有跟你交易往来和你杀人的证据!”
“我杀谁了?”
“熊涛和你的妻子……”
黑沙的脸在刹那间褪去血色,变得无比苍白,邓强他们没有死吗?那个一直被他认为是“吕奕”的人一直在骗他吗?他感觉到心里针扎般的难受。
那是他的家人啊!
“你让那个冒充你的人来见我!”
“他中枪了……可能不能来见你了……”
“他死了吗?”
吕奕抿着唇,没有回答。
“那你告诉我,那个人到底是谁?”
吕奕依旧摇头。
……
与此同时。
蒋三坐在吊脚楼的露台上,静静看着面前静谧的湖泊,仿佛所有的激战都与他无关。
老五静静守候在他身边,他感觉今天的三爷跟往日有些不同。
“老五,这么多的孩子里面,你是最孝顺的。”蒋三看着湖泊道:“在金三角做生意,一定要将信用,不讲信用,就会发变成这个样子。”
如果换做别人一定会问他,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但是他不会。
“我死了以后,你那些兄弟就交给你了。”
“三爷……”
“那小子骗我呢,他才不是想要什么钱,就是想利用我抓陆毅金。”他放下手中的笔,将写好的信交给老五,笑道:“可是我怎么就那么心甘情愿呢?”
老五接过他手里的信,还未回神,蒋三已经拿起桌上的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开了一枪。
他倒在桌面上,血从头部蔓延下来,唇角带着微微上扬,他那个儿子啊……如果他早一点儿知道蒋宁成还在等他回去,那么无论如何也不会走上这条不归路。
他以为,他会憎恨自己没用的父亲。
可是,他没有。
他知道蒋宁成没有说出的话是什么,是希望他能走回正道,而他会等他。
可是,他早已无法回头。
同样的,猜到蒋宁成的身份和目的之后,他亦无法再前进。
于是,在听见周峰和蒋宁成的谈话后,他替他做出了一个决定,去坚持那些让你感到荣誉的事吧,去做那些会让你感觉骄傲的事吧。
宁成,我的一生,都将因为有你这样的儿子而骄傲,但不能让你因为有我这样的父亲,而蒙羞。
人生之中有多少个十年?而他的十二年,彻底在自己活成另一个人。
吕奕,蒋宁成。
童然坐在离开缅甸的商务车上,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脸上的泪水早已和泥土混淆,花成一张猫脸。
唐墨一言不发地坐在她身边,“不会有事的。”
“谢谢你。”童然开口道。
在吕奕跟她说话的时候,躺在地上装晕的陆毅金捡起手枪,利用所剩无几的子弹对吕奕开枪。
所幸,在他准备开出第二枪的时候,唐墨开枪打中了他的右手。
是他救了吕奕。
“没关系。”时至今日,他终于清楚了解了吕奕的身份,如释重负之后是生死未卜的担忧。
“7月8日,我国联合缅甸破获特大贩毒案件并抓住以恐怖武装为主的贩毒集团……”画面上是陆毅金正在被遣送的画面,“我们将永远致敬这些为缉毒事业奉献自己生命的烈士……”
镜头扫过一座座墓碑。
童然看见童峥的名字,同时一个穿着警服,头发已经花白的男人跪在墓碑前,哭得泣不成声。
是她的父亲。
她闭着眼睛,深深吐出一口气:哥,我终于能堂堂正正为你正名,你是童然的哥哥,你是童建国的儿子。
你叫童峥。你不是毒贩,而是一个烈士。
我们将永远以你为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