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下厂

    一般催收电话我都很少接。

    这些被标了诈骗电话或者骚扰电话的，我选择性忽略。

    以前是作为紧急联系人，打电话来找的是我爸。

    现在，我自己也逾期了。

    看着催收小姐姐发来的文字，我咬牙切齿，既恨对方不给点缓和余地，更恨自己无能为力。

    对这家的催收，心里难免还是有点怨气。

    虽然我知道我没资格有怨气。

    有钱花是我第一家逾期的平台，有两笔，每期是一千七百多。

    利息也算挺高的。

    上次催过以后，我就很心虚，逾期了几天以后，想一想还是把最后吃饭的钱都还上。

    还了一千零一块，我告诉了催收的人说我尽力还了，她倒是几天没打。

    再之后，又是纠缠。

    这回她给我微信也打了几个，我不敢接，心里有很多话说，但嘴巴比较笨。

    好几个电话没接以后，她也火了。

    “什么意思。”

    “给你那么长时间了，还不能处理？”

    字里行间就能看出她的愤怒。

    我心情也不是很好，强忍着，还是很冲的回了句：“催命啊！”

    本意不是这么说，可到了那个点上，多余的话好像都是扯淡。

    催收妹子也很火大，于是问我：“我就今天才跟你发的吧。”

    “之前不是给你时间了，还要怎么样？”

    “底线也是要有的。”

    这个底线两字，刺激了我敏感脆弱的心。

    我很火大的说，“一天十几个电话，你说就今天？”

    “我最后一千块都还进去了，不是不还吧。”

    “谁他妈没给困难的时候。”

    她也有点懵，问我是不是有别家。

    再说逾期了，肯定是要打的，不打也是没跟我做工作而已。

    我直接告诉她我欠了七八家平台，反正现在也是全面逾期了，准备一个月还一家，好说话的先还。

    她也有怨气，告诉我这几天是她给我兜着，给了我时间。

    可这几天时间哪有用，我也需要周期才能有稳定的收入，才能还。

    两个月的周期，实际上都很困难。

    一来二去，我也明白了，那些电话不是她打的，也不是其他的催收，机器人没法控制。

    很多矛盾，都是从误会开始。

    还好我是个乐意道歉的人，我很愧疚的跟妹子道了歉。

    她也大度的原谅了我。

    做催收，什么客户都能碰见，比我难缠的还有很多。

    但个人的矛盾没啥，重要的还是逾期。

    所以我们最后的对话，是她说：“所以就只是只能按照后续的责任承担该承担的责任。”

    我说：“行吧，就是这样，没办法。”

    就这样结束了对话，也不知道后续他们会怎么处理。

    这些都不是我能控制的。

    我也不想欠那么多，想有个周转的余地。

    甚至想着，会不会有家专门帮人上岸的公司，能一次还清欠债，后面再分长一点时间，一期期还给他们。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不确定的因素太多，谁能保证以后会不会有别的变故。

    暂时，也就这两家了。

    剩下的，还有几天。

    我主动跟我老爹摊牌了，告诉他我现在的状况不太乐观。

    我真不愿意说，让他更有压力，我知道他面临的处境比我更糟糕。

    中年失业，四十多岁的年纪，遭到那么大的打击。

    年前找了个代驾的活，还不幸的被车撞了，腿被撞的骨折。

    腿还没好利索，又找到了以前的朋友，下厂干活。

    一天十二个小时，一个月只有四千五的死工资。

    跟他欠的债相比，是一段遥不可及的距离。

    我很心疼他，很想有能力照顾他。

    可我太没用了。

    遥想曾经上学时意气风发，总觉得自己做什么都能成。

    现实告诉我，一个眼比天高的废物，最终只会命比纸薄。

    上学的时候不好好上学，已经错过了改变命运的最好机会。

    后悔，肯定已经晚了。

    我爸虽然日子难熬，可他却没有丧失信心，我不知道他是为了鼓励我，还是真的心理足够强大。

    但我知道，他背负的压力，比我大得多。

    他以前嗓门很大，现在说话都变得极其小心。

    我们父子俩抽着烟谈了谈，我的烟瘾越来越大了，他是从破产那段时间开始复吸的，之前曾戒掉几年。

    “一起下厂吧，有个稳定的工作，慢慢就还上了。”他建议我说。

    下厂？

    一个月三四千块钱。

    想快速还掉那些欠债，根本不可能。

    老实说，我以前的收入都有一万多，落差这么大，很难接受。况且我新书已经开始慢慢稳定了，收入也会回去，比下厂挣的多很多。

    我爸看得出来我的心思，劝我说：“昊昊，你得沉下来，做一个男人一定得沉下来，才能有出息。天天憋在家里，写出来的东西反而不好，有舍才有得，能熬过去对你写书也有帮助。”

    “你才二十五，现在遇到点挫折，对你将来是有好处的。磨练一下自己，不一定是坏事。”

    有时候我也这么想，而且一直这么暗示自己。

    孟子说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经历了那么些，精神会变得更强大起来。

    世上比我困难的人多多了，鸡汤我也看了很多。

    下厂锻炼是为了抽掉那根懒筋，再忙些副业，戒掉手机，还是能按照计划的还债。

    我犹豫了好久。

    在蹲厕所的时候，不经意的打开微信，下意识看到那个可爱的头像。

    也不知道怎么的，好像冥冥中自有天意。

    我所想，也如我所愿。

    陈瑶给我发来了消息，一段鼓励我的话。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做，想着是因为她善良。

    顺势我便跟她说了下厂的事，她十分赞成。

    就这样，我不再犹豫了，出了厕所我就告诉我爹，我答应去厂里干活。

    高中刚毕业那会儿我做过，最难的那段时间，我一天两班倒的干，顺便还考了个驾照。

    还有一段过年，厂里没人，一天睡六个小时，其他时间都是做挡车。

    那会儿都能坚持，长大了几年，怎么不能坚持了。

    想开一点，人也会轻松点，其实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于是通过我爸的介绍，我去了另一家厂。

    S市这地方不大，行业也比较单一，像这种织布的小厂很多。

    我的技术还算可以，学会了就不会忘。

    跟老板商量一下，如果计件，一个月两班倒的做，也能有四五千，甚至更多。

    我想好了，主业副业加在一起，困难总会过去的。

    但，我很明显，还是太乐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