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每个面试官都会有自己的偏好，只是HR——至少专业的HR——在面试中不会被这种偏好表现影响，但是对真正拥有生杀大权的部门负责人来说，候选人是否符合自己的喜好往往决定了双方后期能否愉快共事，所以挑选符合自己喜好的候选人也顺理成章。

    宋辰总共问了陈莹四个问题，考察的其实只有两个方面。

    陈莹的稳定性。

    她对自己是否有清晰的职业规划，而蓝江是否符合她的职业规划。

    陈莹的人品。

    有句话叫“分手见人品”。并不是说分手/离职之后就完全不能说前任、前东家的坏话，而是——就比如说上次陈莹参加的那扬老板骂了前任HR经理一个小时的面试，至少对陈莹来讲，她不会选择在那样的领导手底下工作。

    对一个领导来讲，大概也不会想要一个为了得到新工作就不停贬低老东家的下属。

    “您问了我四个问题，那我也问您四个吧。”

    陈莹想了想道。

    “第一，您觉得蓝江在环保行业的核心竞争力是什么？

    “第二，您觉得这个岗位的任职者需要具备哪些重要素质？

    “第三，如果有幸入职，蓝江和您能给我带来哪些方面的提升？

    “第四，做为总经理助理，这个岗位的权力上限您是怎么划分的？”

    陈莹清晰地看到，宋辰的眼里燃起了一团火光。

    面试的最后半个小时两人沟通地非常愉快，宋辰对四个问题都给出了十分具体而详细的回答，这一点让陈莹十分满意。

    以往求职的过程中，如果遇到比较感兴趣的公司，她也会问面试官诸如“公司能给我带来哪些提升”、“任职者需要具备哪些重要素质”之类的问题，而她收到过的最多的回复就是来自面试官反问。

    “你想得到哪些方面的提升？”

    “你觉得这个岗位的任职者最重要的素质是什么？”

    把问题又抛还给求职者，面试官很有经验，但不真诚。

    也可能是公司和岗位太垃圾，面试官自己都说不出来自己有哪些优势。

    面试结束的时候宋辰没有给陈莹最终答复，但是加了她的微信，也很坦率地告诉她。

    “这个岗位跟我两个合伙人的对接也很多，我还要征求一下他们的意见。最多两天，我一定给你结果。”

    陈莹表示理解。

    总经理助理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岗位，这种岗位不管有没有合伙人，都不可能立刻出面试结果。

    宋辰的微信头像就是蓝江的logo，不过……陈莹点进他朋友圈，主页背景图是一只拿着饮料躺在沙滩上晒太阳的卡通汪。

    还挺反差。

    在陈莹面完蓝江的第二天，杨佳慧把战略拓展一组的四个员工一起叫进了会议室。

    和杨佳慧前后脚的，熊淇也带着战略拓展二组的员工进了旁边的会议室。

    陈莹倒折回座位，将手机静音，压在了笔记本上头。

    “公司的情况你们也都知道，过去一年大家拿着远超同行的薪资，一方面是这一年招聘的压力确实大，另一方面也是公司对大家的激励。过去一年大家享受到了公司带给大家的福利，现在公司有困难，大家也应该帮公司分担。”

    陈莹：？

    赵昊：？

    谭倩：……

    还没转正的新同事：……

    不等部门员工说话，杨佳慧连忙举起双手做了一个下压的手势。

    “这是总监的原话啊，我只负责转述，跟我没关系。”

    陈莹几人都心知肚明地笑了笑。

    原来不止是她们和普通员工面谈的时候怕背锅，经理跟他们面谈的时候一样怕背锅。

    杨佳慧将一份文件推到了陈莹几人面前。

    这是一份薪资结构调整的协议。

    以前陈莹她们的工资是2800的底薪，200全勤奖，200企业文化奖金，200餐补，320的公积金，剩下全是绩效，然后提成另算。

    新的薪资结构里，底薪和招聘挂钩。

    每月招聘人数在五人以下时，底薪为2800，招聘人数5-10人时，底薪3500，招聘人数10人以上时，底薪4500。

    要是只看底薪，可能会觉得这份协议带来的薪资变化不大，甚至还涨薪了，因为招的人多了的时候底薪会高于2800。

    但问题是他们的招聘工作已经全面暂停了，而新结构中其他的补贴绩效提成也不再享有。也就是说，一旦签了这份协议，他们的工资就会全部降为2800。

    这不是薪资结构调整的协议，而是一份降薪协议。

    “这个是总监定的。”杨佳慧首先撇清干系，“你们签字同意之后下个月就会生效。”

    封闭的面试间，沉默笼罩了所有人。

    傻子都知道这种协议不该签，但事到临头的时候，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对这种看上去已经成为定局的事情反抗。

    杨佳慧将协议又推到了谭倩面前。

    “签上你们的意见。”

    平时最咋呼的谭倩在这个却安静异常，她露出一个有些屈辱的表情，万分不愿地在协议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把文件推给了陈莹。

    陈莹再次看了看文件，又抬头看了看杨佳慧，干脆地拿起笔，在文件上签了五个字。

    不同意。

    陈莹。

    接着又将文件甩给赵昊，手指在自己签字的地方点了点。

    赵昊挑眉，开始奋笔疾书。

    杨佳慧就坐在四人对面，看到赵昊写的内容，表情有些意味深长。

    赵昊写完还给陈莹看了一眼——

    “不同意。公司降薪是不人道的行为，是变相劝退。如果要劝退就按劳动法赔我N+1！”

    陈莹大惊失色。

    她只想着不同意，没想到还能把赔偿诉求也写上去。

    “我还能补一句吗？”

    杨佳慧没点头也没摇头：“你们自己有什么想法就一起写上去。”

    陈莹立刻在“不同意”三个字后面补了一句：“降薪违反了当初签订的劳动合同，公司需要赔我N+1”。

    然后又将文件丢给了谭倩。

    谭倩一脸懵逼地接过，看着陈莹和赵昊的签字，惊讶地张大嘴。

    “还能写不同意？”

    杨佳慧重申：“我说了，写你们自己的意见。”

    谭倩犹豫了一下：“我名字已经签在前面了啊。”

    于是陈莹伸手在“谭倩”两个字后面加了一个冒号。

    谭倩依然有点犹豫。

    “公司已经决定了，我们写不同意有用吗？”

    杨佳慧摆手：“别问我，我不知道，你们自己写什么自己想好。”

    谭倩再三犹豫，还是摇了摇头。

    随着最后一位新人也跟着写下“不同意”，杨佳慧收起了文件。

    “我会把你们的想法传达给公司，但最后的结果怎么样，那就不是我说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