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房之内,李治国跟唐心怡恢复了先前的姿势——当然,并非在床上,而是在窗边。
唐心怡双臂交叉在胸前,腰杆挺直,但脸色却差到了极点。
李治国则把玩着手中的小型黑白相机,神情若有所思。
两人都坐在椅子上,目光瞥向“案发现扬”。
此时的陈怡也以略带侵略的目光望向李家窗内,可身体依旧是先前那风雨飘摇、楚楚可怜的模样。
她身上依旧是先前的那套破破烂烂的衣服,并没有接受“大自然的馈赠”后穿上新衣服逃离此处。
好在李治国的手法足够专业,她不管站着还是坐着,甚至躺到地上,都不会走光,但注定让人浮想联翩。
此时天色依旧昏暗,周围住户的门窗依旧紧闭。
仿佛先前接连响起的枪声压根不存在一样。
但是,李治国明白,唐心怡明白,陈怡更明白,那事情不可能当作没发生过,总要迎来一个结局。
至少得有人处理周文和那三个东洋人的尸体吧,就算在乱世,市民可以对人命保持漠视的态度,可那尸体终究是会腐烂发臭的——直到臭到再也没有人能忍受,最后不得不派人来处理尸体,短暂地恢复市容市貌。
黎明即将来临,街道上寂静得可怕,李家婚房内却火药味十足。
“行啊,出一趟门,说几句话的工夫就搞定一位漂亮的民国女学生,而且还让人家死心塌地,甘愿自我牺牲,你可以啊。”唐心怡语气十分古怪,调侃之中掺杂着嫉忌、埋怨和震撼,但成分最多的还是疑惑。
“她自己扑上来的,属于偷袭,不能怨我。”李治国表情古井无波,如老僧入定一般。
但他的心情并不平静,语气也有些沉重。
“陈怡并不是听我的话,而是听她良心的话,我最多给了一个解决方案,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最终做决定的还是她自己。”
“你可不是推波助澜,简直就是芳心纵火犯,还是惯犯,杀人放火一样不落……”唐心怡嘀咕道。
李治国这时突然耳背了,“你说什么?”
“没什么……”唐心怡心虚地低下了头。
李治国淡然一笑,望向窗外,确认陈怡此时状态。
——还好,情绪还算稳定,应该能撑到天明。
可就这么一打眼的工夫,李治国的肩膀便再次遭受重击,不是一口,而是好几口。
“啊啊啊……”李治国难忍疼痛,咬牙切齿地痛呼出声。
低头一看,衣领已经被粗暴地扯开,肩膀上印着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牙印,个个带有血丝且张牙舞爪。
这简直毫无美感。
“唐心怡,你属狗的?”
“记不清了……咦?我好像真的是属狗的哎,嘻嘻。”唐心怡掩面窃笑,丝毫没有“羞耻心”可言。
“你又不是陈怡,你在发泄什么?”李治国神情严肃,可他身上紧接着便挨了几爪子,留下明显的红指甲印。
“做戏总得做全套吧?”唐心怡狡猾地回复道,双眼都眯成月牙儿,“我仔细考虑了一下你之前说的话,觉得新婚夫妻大晚上跑出去杀鬼子确实不合理,破绽太大了。”
“治国,你说,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什么?”
“别用这种语气说话……”李治国本能地后仰,躲开凌厉的攻势。
可他也并未打岔,细想之下,破绽确实有些大,“我想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应该是信任,你明显不信任我。”
“你答错了。”唐心怡摇晃手指,语气笃定地说道,“从今往后我都会无条件信任你。”
“其实,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恩爱,你跟我不恩爱,这是最大的破绽。”
“吃招吧!战斗暴龙爪!”唐心怡突然孩子气般地大喊起各种老式游戏中的招式名称,边喊边伸着爪子向李治国攻去。
也不知道她在当军事游戏办主任的时候,接触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游戏。
放在她那个年代正常,可李治国却觉得十分怪异。
更重要的是,他并不想单方面地挨打……
唐心怡显然是滥用暴力的高手,就算打情骂俏都可能不小心把人打死打伤,一般的男人还真架驭不住她。
“你神经病啊!”
可李治国明显不是一般人,直到他全身伤痕累累时,都没有断气……
远处的陈怡看到窗户那头人影闪动,隐隐传出叫骂声和惨叫声,神色极为复杂,甚至顾不上对不远处的周文产生愧疚感。
“唉……”陈怡长叹一口气。
…………
时间飞逝,转眼间就天亮了。
直到这时,张楚才领着一大帮学生姗姗来迟,但是却显得“不伦不类”。
穿着不便打架的校服就算了,他们仅有的武器,还是从学校顺来的扫帚。
这看起来完全就是一群涉世未深的乖宝宝,哪有一丁点干架狠人的架势?
“同学们,打东洋人了。”
“打东洋人啦!”稀稀落落的呼喊声传出,转瞬间又变得气势如虹。
“沪市决不容倭寇欺侮,打倒东洋人!”
“把东洋人赶出沪市!血战到底!”
跑得靠前的学生最先看到陈怡。
她蹲在地上,衣衫不整,面露痛苦之色,怎一个惨字了得!
“太嚣张了,太嚣张了!”
“前线还在打仗,东洋人就在后方公然欺负我们的女同学,还有没有人管了?那群坐在办公大楼里的简直是一帮尸位素餐的卖国奸贼!”
“这,太过分了!”随后赶来的一位女学生发出尖叫,目光在陈怡和地上的碎布之间扫来扫去——战况也太激烈了。
其他女学生也大差不差,都是表现出义愤填膺的样子,可连一个搀扶陈怡的人都没有,似乎碰了她就会脏了自己的手。
只有一位名为田静的女学生默默上前,把她的校服外套披上去,总算一定程度上挡住了众人窥视的目光。
挡不住的部分,田静则用她自己的身体挡住。
“陈怡……别怕,我在这儿。”
陈怡默默不语,依旧低着头,但身体明显颤抖得更厉害了。
——原本以为在学校中自己广交益友,可关键时刻靠得住的朋友只有田静。
这也太失败了,自己果然天真幼稚,一无是处吗……
与此同时,那帮学生们好像忘了打东洋人的事,只是围在陈怡身边看热闹。
只有脸上带着旧伤的张楚在依旧在寻找东洋人,以及彻夜不归的周文。
张楚脸上写满了愧疚、恐惧和疑惑。
“他们在那里……啊,周文!”
张楚看到四具尸体后瞬间六神无主,惊得痪软倒地,虽不至于屎溺横流、有辱斯文,可他也暂时腰软腿麻,丧失了行动能力。
而其他学生听到惊呼声后,表现得并不比张楚好到哪儿去。
失足跌倒就的学生就不多说了,他们至少还算有勇气直面淋漓的鲜血。
可有的学生直接连滚带爬地逃走,边逃边发出杀猪般的凄厉惊叫声,哪还有先前那股与东洋人血战到底的底气?
“啊,杀人了!东洋人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