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下令救活墨家大小姐，御医们提心吊胆地熬药施针，生怕一个闪失没能保住墨大小姐的性命。
墨燃跪在榻前，双手在发抖，他不敢碰看起来奄奄一息的阿姐。
“墨将军，大小姐暂且稳住了。”御医在他身边轻声道。
银针从墨大小姐几个穴位拔出，墨燃终于听到一声微弱的呼气，他满眼血红，轻捧起墨大小姐的手：“阿姐。”
“燃儿，你回来了。”墨大小姐想要去摸墨燃的脸，却没有力气将手举起。
墨燃忙将脸放在她的手中，听她微微叹道：“瘦成这样。”
“阿姐。”墨燃哽住了。
墨大小姐的声音微弱沙哑：“阿姐没能救下父帅和晚宁，对不起。”
“阿姐，你在说什么。”墨燃抓紧墨大小姐的手，“怎么可能，不可能的，阿姐你累了。”
“我，我暂退了默啜，去阿尔泰山为骁骑解困。”
“突厥在布尔津谷埋下巨量的火药，等骁骑军都行到谷中，一队埋伏在胡杨林中的突厥死骑身绑炸药与火种冲进骁骑军，整个山谷，血肉，血肉模糊。”
“不会的，不会的。”墨燃摇头，“阿姐你累了，父帅没有死。晚宁他与我们不同，他不会死的。”
墨大小姐转脸闭上眼睛，大滴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不绝：“我当时已经倒了布尔津谷前的山腰，看得真切，父帅和一身白衣的晚宁骑马走在骁骑军最前面，两个引燃身上炸药的突厥死骑跳上他们马死死抱住他们，一起炸了。”
“阿姐想带人冲下去，但被突厥铁骑拦住了。”
墨燃的眼睛倏尔睁大，瞳孔紧缩，他跌坐在地上，额上青筋暴起，脸上血色褪尽，嘴唇青白，太阳穴突突地跳动，指捏成拳，头皮发麻，他浑身的血液都结成了冰凌，刺破了五脏六腑，撕碎血肉，烈火灼伤，剧痛不堪，嗓间涌起一阵腥甜。
父帅死了。
怀罪大师曾告诉他，猫纵有九命却要依托肉身重生，让墨燃千万护好楚晚宁的身体，否则一命逝去，下一命无法……
人间没有聚魂塔，最后一丝希望也泯灭了。
墨燃掌心被自己的指尖刺破，流出血来。
“对不起。”墨大小姐恸哭出声，“是阿姐晚了一步，是阿姐晚了一步。”
女帝坐在龙椅上问跪在殿中不敢抬头的御医：“墨儿如何了?”
“回禀圣上，微臣无能，尽全力也只能让大小姐暂且神志清明。但大小姐伤得太重了，恐怕……”
圣上沉吟了片刻，眼帘垂下遮住情绪，再抬头时已经恢复威严自持：“既然现在墨儿无事了，宣镇军大将军来回话。”
“圣上，墨老将军新丧……”
御医的声音在女帝的目光中渐弱。
“朕要你们保住墨儿三天的性命。”
“臣遵旨。”御医发着抖跪安退殿，汗如雨下。
失魂落魄的墨燃很快被带到正殿内。
“燃儿，朕听说墨老将军殉国，悲痛万分。”
墨燃行尸走肉般跪在地上，双目失神，喃喃道：“多谢圣上垂怜。”
“墨老将军乃我朝重将，朕定下旨厚葬，将墨老将军牌位请入太庙，享万世供奉景仰。”
墨燃沉默了许久，而后重重叩头，字字泣血：“圣上，骁骑大将军殉国，突厥与默啜联兵打过了天山。臣墨微雨，血请出征北疆。”
“好。”坐在冰冷龙椅的女帝点头，“待礼部为你与安平合过八字后，你即可出征。”
“圣上。”墨燃抬起头，“家父新丧……”
“朕知道，自会将大婚之日定于一年之后。”
女帝走下高阶，繁复的衣袍拖在地上，“给骁骑军的粮草已备齐，合过八字定过吉日，你即可在三日内出征。”
“墨儿就留在宫中，有太医院照看，她定会恢复。”
墨燃闭上眼睛，苦笑道：“末将遵旨。”
★
楚晚宁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睡过这么长这么暖的一觉了。
在阿尔泰山两个多月的枕戈待旦将他的四肢躯骸都冻住了，默啜与突厥不分日夜地奇袭，脱不下来的战甲又冷又重，绑在身上把肩膀压得生疼，肌肤冻成冷白的晶莹，血液、瞳孔、心脉，都冷透了。
布尔津谷尽头的胡杨林又冷又黑，楚晚宁不及防备，闻到一股幽幽香气之后就陷入昏沉。
意识在最初并没有完全封住，他觉得自己被一双手臂拖住，有人用厚重柔软的兽皮裘裹住他，挡着烈风护他一路在马背上颠簸疾行。
后来，自己好像被人抱上了车辇，眼前有帛带缠过，车辙歪歪扭扭，晃晃荡荡中楚晚宁彻底陷入沉寂。
等他再有模糊意识的时候，身体已经陷入了柔软的床榻，肩膀与手腕上被铁甲磨出的伤处涂了药，身下厚厚的兽皮与身上所盖的被褥都是温热的，空气也是盈盈暖香，睡袍柔软，让楚晚宁恍惚觉得回到了长安将军府中，猫天性畏寒，墨燃惯于在每一个寒冷的冬夜里将红莲小院暖得如同仲春，再亲自动手为他熏热床榻。
他觉得口干舌燥，头昏沉得厉害，有人将他扶起来，语调很温柔：“晚宁，吃点东西。”
汤羹从启开的薄唇缓缓落入腹中，楚晚宁没有尝过的陌生香甜，睫帘动了两下缓缓睁开，天旋地转中眼眸茫然半阖，片刻后才发觉自己置于陌生的房间里。
身后是温热的怀抱，他警觉地动动鼻子闻到屋内燃着熟悉的海棠熏香，才微舒出一口气道：“墨燃，你来了。”
身后的人一僵，缓缓将他放回枕榻间：“楚公子这段时日劳累了，好好歇息。”
楚晚宁疑惑地睁开眼睛，向榻侧看去。
坐在身边的人不是他熟悉的雄浑高大的身躯，也没有那双漆黑赤诚的好看眉眼在关切的望着自己。
楚晚宁清醒过来，本能让他试图坐起身，却发现自己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灵力也因此无法施展，他明白自己中了毒，咬牙切齿地挤出三个字：
“师明净。”
师明净桃花眼尾柔腻温润，眸中的灼灼光华在昏暗的屋内仍然明朗清澈。
他生得实在极美，换下了梅花内卫惯穿的深蓝与浓黑，清淡的衣衫如云如烟裹着高挑匀长的美人躯骨，平日里高束的长发解下，编入金线红绳，半落成异族样式，他听到楚晚宁不善的语气，反倒温柔至极地低头望着榻上人轻笑，展颜绝世，满室生辉。
“楚公子倒一点也不惊讶，看来是早就对我起了疑心。
楚晚宁皱起入鬓剑眉，冷哼一声。
修长手指探向楚晚宁的额头，被他厌恶地转过脸躲开，但师明净似是早有预料，温声软语，不慌不恼：“烧还没退，一醒来就发脾气。”
楚晚宁脑中捋着这么久以来的发生过的异状和昏迷前的记忆，碎片与线索串联起来，深蓝的凤眸越来越清明凌厉，环顾陌生华贵的房间，墙上有花纹繁复的编制挂毯，精致珠帘与丝绸作床帐，茶壶灯盏皆为金器，异域之风颇浓。
他沉默片刻后，冰冷问道：“这是哪里?”
“这里啊，”师明净慢悠悠地答道，战局已落定七八分，墨燃身处何种境地他十分清楚，他敢将楚晚宁掳来，又不避讳地身着异族服侍相见，自然是时机全然成熟，所以并不打算欺瞒楚晚宁，“突厥王宫。”
“该叫你一声世子殿下。”楚晚宁的声嗓冰冷，半点热气都没有。
这回轮到师明净笑容凝住，他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