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侍卫吓坏了,竟然捂住朕的嘴。
可是颜色暗沉的鲜血还是从他的指缝中漏出来。
朕摇了摇头,示意他松手。
这毒还有一段时日才能要朕的命,朕不想先被楚侍卫当众捂死。
皇太子的百日宴上,邀了许多朝中重臣,自然面子上的事情要做足。
武大力抱着她的私生饭饭,响亮干哭道:“陛下!陛下您不能去啊!您走了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啊?”
朕一边吐血一边翻白眼——怎么活?
你儿子登基称帝、你自己垂帘听政呗!
谁能比你快活啊?
也不知道她会不会一边上早朝一边啃猪蹄。
朕的心理素质真的很好,竟然能一边吐血一边笑。
大约边吐血边笑看起来实在疯魔,连楚侍卫都吓得颤抖。
文化仁带着太医过来,竟然用他那弱不胜衣的书生身板撞开了朕的四通王者。
嗯,楚侍卫吓坏了。
文化仁催促道:“快快为陛下诊治!”
之前说过,宫里的咩咩胡子老太医变成蝴蝶飞走了,这次来的都是年轻太医,能力差一点,自然看不出这皇室秘药的厉害。
年轻太医只说朕平日平日操劳太过,导致身弱体虚,如今皇太子降生,朕喜之太过,患上了喜伤之症。
年轻太医摇头晃脑:“过喜则心火偏亢,阳浮于外,经脉驰纵。”
武大力听不懂:“你说简单些?”
年轻太医:“陛下太高兴,伤了心脉,要死掉了哦。”
楚侍卫颤声道:“那,那应当如何救治?”
众臣爱妃皆在此,原本没有他说话的余地。
只不过朕对他忽冷忽热,却分明宠逾众人,若说他担心自己失了倚仗,也可以说得通。
只是文化仁再三打量他,朕心里总是担心
看来朕死之前,唯一能为楚侍卫做的,就是尽量冷落他了。
*
唉。
夜深人静,朕闭目躺在龙榻上,听到楚侍卫站在床边叹气。
床帏轻轻掀起,月光顺着缝隙流淌进来,填满朕的龙榻。
楚侍卫微凉的指尖划过朕的脸颊,有点儿痒,朕想笑一笑,但又没力气,便闭着眼睛侧过头,在枕上蹭了蹭,仿佛被扰了熟睡一般。
一滴雨落进朕耳廓,热热的烫着那小小的玉色沟弧,又被朕的体温蒸干,没留下半分痕迹。
有人落泪了。
但那个人不是朕。
看来这扬装睡的游戏,是朕胜了。
哈哈。
*
怎么疏远楚侍卫呢?
朕躺在楚侍卫怀里认真思考这个难题。
自从在饭饭的百岁宴上吐血之后,朕病来如山倒,连坐起来都费力,整日在寝宫里躺着,躺久了也闷。
朕便命楚侍卫坐到龙榻上来,朕躺在他怀里,让他帮朕按摩额角颅顶,缓解头颅中的痛楚。
顺便思考如何冷落楚侍卫。
楚侍卫可不知道朕的心思,为了给朕解闷,讲起他在宫外的见闻。
讲来讲去,不过是天边的雁、石下的苔、雨前的风、雪中的静,一草一木四时景物,越听越冷清孤寂。
看来楚侍卫在宫外,也没交到什么好朋友呢。
和被困在宫里的朕一样。
真好,朕自私的想。
朕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醒时逃不过吐血、喝药这两件事,渐渐的也懒得清醒了。
楚侍卫一天比一天枯槁,仿佛生机要随朕一同去了。
朕看了难过,有时明明醒过来,也懒得睁眼睛,
勉强也算冷落他了……吧?
直到一个午夜,朕突然前所未有的清醒,仿佛回到了未中毒之前。
不,比那还要精神。
朕这一生,从来没有这样精神过,身轻如燕、神清气爽。
朕睁开眼,偏过头,看到楚侍卫靠着床柱而立,在月下垂头小憩,怀中紧紧抱着他的刀。
朕近来情况不好,为了时刻观察朕的情况,床帏几乎不再放下了。
楚侍卫日夜陪侍,太过劳累,此时睡得颇深。
这倒是方便了朕。
朕静悄悄爬起来,跪在床边,小心看着楚侍卫的脸,轻手轻脚的从他怀中取出一个荷包。
朕从荷包里取出一块芝麻糖,得逞一笑。
朕每次躺在楚侍卫怀里,都能闻到芝麻糖的淡淡香气,就知道他肯定还带着,果然有许多。
朕将荷包系好,原样塞回他怀中。
这可是个技术活。
楚侍卫抱刀抱得极紧,不过他近来瘦了不少,原本合身的侍卫服宽大了许多,朕才能如此顺利的从他怀中偷到糖。
朕重新躺好,乖乖盖上锦被,将偷来的芝麻糖含进嘴里,幸福的闭上眼睛。
朕在睡梦中含笑而终。
喜丧。
这妥妥喜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