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夜里,我洗漱完毕,象往常一样倒在床上听着音乐,做着睡前的准备。
呜——呜——呜——我无意间听到在音乐中夹杂着一股平时从来没听到过的声音。我意识到这是音乐中所没有的,因为这盘磁带我已听过无数遍,这是姐姐专门留给我的,这段段的轻音乐里包含着姐姐的良苦用心,每听一次,我感到它便舒缓了我郁闷的神经,让我第二天有个好心情去面对外面的世界。可是这次我却听到了不同的声音。
我下床来把音乐的音量调小了一些,仔细地听着那一股莫名的声音从何而来。当我把耳朵贴近音箱的时候,我感到楼板与音乐产生了轻轻的共震,那声音竟分明是从音箱里蔓延而出,我根本无法分辨它的来处。初听时有些象是二胡拉出来年动静儿,静下心来再听却又似幽婉的长箫,如泣如诉,如怨如慕,丝丝缕缕,不绝于耳。它与音乐配合得如此完美,真令我怀疑那就是音乐中所固有的。如若不是我千百次地熟知了这音乐的话,我也会被它的和谐所迷惑。但是我清楚地知道,它是从不同的地方传送而来,究竟会是哪里呢?
我猛然关停了音乐,就在那一瞬间,几乎没有给我留下分辨的时间,那莫名的声音也骤然停顿下来。整个别墅里一片静寂,可是我还是听出了这两种声音的不同步的停歇,它象是从墙内弥漫而出,又象是从地板下升腾而起,更象是从我的头颅内扩展而成。难道是我自身的原因?累了?乏了?神经性的头疼?可是我明明十分清醒。
我在屋内走了几步,也给对方一点放松,然后再一次将音乐打开,静静地等在那里,等着它的出现。初时没有,果然几分钟之后,它再次揉了进来,一点点飘落进我的心里。我从思想中将音乐剥离,我感觉那应该是一个女人的哭声,绝对是一个女人的哭声——我脱下鞋子,赤脚走出房间,不弄出一点声响。没错,屋外也有,楼梯上也有,它象水一样流淌在别墅的每一个角落。我慢步下楼,似乎与那哭声更为接近了。它象是一把神奇的勾子,牵扯着我的心,向左转,然后推开浴室的门。我看到浴镜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整个浴室内也冷得出奇。我看到喷头下方的地漏里正冉冉上升着一线轻雾,袅袅地烟尘一样,然后便扩散到空气中去不见了,它附在墙上凝成水珠儿,它沾在镜上结成霜痕,它扑在睫毛上便化成了泪滴……我哭了,为了一个不存在的女人的哀怨,我有些神经质地痛哭失声。
当我停止了哭泣,我才发现那地下的哭声已停歇多时了。她象是在倾听我的声音,抑或是被我的哭泣惊断了。我干脆一屁股坐在地漏边,守望着她。在我朦胧的泪眼中,那个不知通往地下何处的管道,竟成了我与她心和心最畅通的链结。
我发现我有了自己心上的朋友,哪怕只是拥有了这片刻的交流。这是我从小到大还从未有过的亲切感觉。她那温柔的哭声象月光下的水铺满了我的整个心房,缓缓的,清爽的,柔软的,在我心中流过,带走了多年来我对这个世界的恐慌。
她还会来吗?
她到底在哪里?
她是谁?
她何来悲怨至深?
她会需要我吗?
我的朋友,你懂得我的心吗?你心里委屈,那就哭给我听吧。我非常愿意倾听你的声音,用整个夜晚,用我的一生。只是你千万别把我一个人留在这深长的黑夜里,让我孤寂难捱,如果你认为我是你的朋友,就用你的哭声来回应我一声。我鼓足了勇气对着地漏轻轻地呼唤着,直至那低徊的哭声再次响起——不能再写了,我与她约定的时间到了,我不能对我朋友失信,她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