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她果然来了。
我是在突然之间发现她的。当时我正在床上苦思冥想这几天来所发生的怪事,看看它们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内在联系,对于我要帮助晓琳的事暗藏着什么样的指向。我闭着眼睛,仔细回味着事情发生时的一幕一幕,象是渐渐理出了点头绪,又象要昏昏沉沉地睡去。也许就是人在行将入睡的界点上,会为自己树立一个假象,在这个假象中什么问题都可能得到圆满地解决。我以为那个杀害晓琳的凶手浮出了水面,就在可以进行确认的时候,人也突然清醒过来,睁开了眼睛。她已然立在我对面的墙壁上。
显然我瞪大的瞳孔与刚才闭目而眠的我有着太大的差别,她惊惶失措地不知要躲到哪儿去。她应该是一直看着我的,她是在偷偷地欣赏我吗?这一阵惊吓让她花容失色,脸上仿佛是一层白粉簌簌而落,露出了一脸的暗霜,泛着青而白的微光。我不待她反应过来,赶紧用话把留住,同时也缓和了彼此之间的尴尬。
你来了?我轻声地问她,前几天你怎么没来?今天是谁让你来的?
前几天?今天?她扑嗤一笑。你以为鬼也有日月更迭吗?也有昼夜交接吗?还这天那天的,可不是象你想的那样。你见过蜂巢吗?我们就生活在自己的那个小孔里,密匝匝地挤在一起,然后这个蜂巢被一根绳吊下去,垂挂在一个无底的深渊里,阴冷,潮湿,没有亮光,是永无止境的漆黑,是无边无际的深暗,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是冷透骨髓的声声哀恸和怨鸣。这才是暂居冤魂的滞留所,哪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是谁让我来的?我又从何知晓呢?
听了她的话,我即刻觉得自己也被丢进了无底的渊洞之中。那样的地方,你为什么还要呆下去?
甘心的鬼魂是可以选择离开的,可是我不能心甘,我只能选择在那里等待,我必须留在那里,才有机会。她坚定地说。
等待什么机会?我不解地问。
还阳啊,那样我就可以复仇了。她说。
听到她的复仇二字,刚才对几件事的想象又回到我的脑海里来。我便坐起来想与她细细说明,让她帮我分析分析。可是人一动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你还没吃饭吧。她关切地问。
被这几件事搞得我确实已经没有吃东西的欲望了,饿了差不多整整一天,经她这一问,胃肠剧烈地抽缩起来。
你去洗洗脸,我来为你煮几个菜吧。她不由分说地离开我进了厨房。
当香气在楼上楼下弥漫开来,我忽然想到楼上还藏着两瓶红酒。那是姐姐她们留下的,姐姐姐夫都是那种特讲情调的人。她从不在大学校园里长大,父母又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她肯定也会喜欢的。
当我从身后把红酒拿出来,放在两只高脚杯的中间,她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没错,我猜对了,她肯定喜欢。我很绅士地邀请她同我一起坐下来,每人斟上半杯红酒,我正想举杯,她却忽然站了起来,兴奋地问我,家里有蜡烛吗?
蜡烛?我非常疑惑,她会怕光的。
没事儿,我现在只是不能见电光。烛光很柔的,你放心吧。她看出了我顾虑。
现在不能见电光,什么时候你就不怕见电光了?我追问她。
她含羞脉脉地嗔怪了我一句,我没听清,可是我又象是猜出了八九分。
映着烛光,她的美在我眼中一点点燃烧起来,就象是傍晚时分的斜阳,涂着一层迷人的光晕,不乏热情,而又充满沉静。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提醒自己别说出什么过头的话来,象上次那样逼迫她再次不敢靠近我。
我看到红酒一饮入她的口中,她的整个食道就变得透明起来。也许她本来就是透明的,只是没有如此强烈的颜色反差,我才没有发现。那红酒在她口中象是一枚红枣儿,即而化作一根红线,顺着她的脖颈而下,蚯蚓一般快速爬到肚子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