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没打电话,也没搭口信,丁大为的父母突然来到了武陵城。
丁大为的母亲叫吴家秀,是一个有主见的农村妇女,家里大小事都是她做主。年三十晚上,她提出要到城里看看,儿子支支吾吾没答应,她心里就起疑了:人家的娃都接父母去城里玩,他倒好,还阻止父母去;毕业三年了,也没给家里拿回多少钱,就年节买些礼物。这娃儿在城里干什么?
正月十五过后,家里的客少了,农活还不忙,她拉着男人,要去城里看个究竟。丁大为的父亲丁时高,知道儿子还没混出个人样,理解一个男人此刻的心境,不想让儿子难堪,劝阻道:“他不让去就别去,他又忙,去了给他添乱,有什么好看的?”
“俺这辈子跟着你,没出过狱门,看看儿子也不行啊?”
“城里有什么好看的?门口就是汉口。”
“你们父子一口话!那是没钱人说的,有钱了,那个不想出去玩?现在不看,老了去看,都走不动了!”
丁时高说服不了老婆,欺负女人不认路:“要去你一个人去吧。丑话说在前头,人贩子把你拐走了,我可不会找。”
“你就弄个年青的进屋呀!”吴家秀骂道:“搞起一个病鸭子,给你一个年轻的,你也没整!嘴巴底下就是路,俺也是读了书的,认得字!”
丁时高拧不过老婆,只好一起上城看儿子。这天,两人提着茶油、腊肉等,拦了一辆农用车,从村里碎石路拉到县公路,乘乡镇班车到县城,中午十二点在车站匆匆吃了一碗牛肉粉,搭上去武陵城的客车。
吴家秀像许多人一样,坐颠簸的破车不晕车,坐上封闭的高档车,反而头晕起来。满车烟味,车窗又打不开,肚里酸水翻涌,开出五里地,实在忍不住,头一歪——哇,中午吃的牛肉粉,全吐了出来。满车乘客邹眉掩鼻,啧有烦言。
司机见弄脏了车,厌恶地说:“知道晕车,怎么不带个袋子?”
丁时高一边帮老婆捶背,一边用拖把清理呕吐物,连连向周围道歉。又责怪老婆道:“要你不来,偏要来,看弄得。。。。。。”
吴家秀闭着眼,手捂胸口歪在车上,任凭男人指责。
下午五点,终于到了武陵城。下了车,只见眼前高楼林立,不见天日,人来车往,一片熙攘。丁时高还是六年前送儿子读书来过一回,原来的景物早就变了。他拉着老婆,定定地站在那里,分不清东南西北。
吴家秀紧紧抓住男人的手,有些心慌:“给大为打电话吧,叫他来接。”
走出车站,丁时高见对面街边有个小卖部,拉着老婆躲闪着川流不息的汽车,慢慢挪过去,从口袋里掏出小本本,照着儿子留的电话号码,拨了两遍,只听一个女人的声音:您拨的电话已关机。
丁时高骂道:“狗日的,死到哪里去了?!”
“先没打电话,他晓得你来呀?”
“你不让打的呀!”丁时高责怪道:“看儿子像捉贼似的,偷偷摸摸!”
“那就直接去吧。他住的地方还记得吗?我记得叫银座大厦。你打听一下,怎么走?”
丁时高问了几个人,都不知道银座大厦在哪里。
“你问这些过路的怎么晓得?”吴家秀自己跑去问商店老板,老板摸了一会后脑壳,突然想起来了:“就在宏达圆盘,搭九路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