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驹没有当面发火，但是脸色难看。“我说了多少次，合同不能签得太死，捆住自己的手脚。你看，你定死了版位，还说要追加违约方广告额一倍的罚款，都是不严谨、没仔细思考的结果。江湖险恶，有人专门就在合同上玩名堂。”

    丁大为承认，合同签得草率。

    “这大笔合同，应该邀我一起去谈。”李家驹盯住他的眼睛，似要看穿他的内心。丁大为一时很不自在，因为他想捂住，不想让李家驹掌握客户情况。

    李家驹点到为止，答应去帮他出面处理这窝心事。

    李白鹿刚好进来有事，见了丁大为，避嫌地和他不说话；丁大为心事重重，见李白鹿怪怪的不理自己，也没心绪和她多说什么。

    李家驹出发前，打了几个朋友的电话，想摸摸天兴公司与姚三方的情况，以便有的放矢；或者找到一个和他有交情的人，帮着说说话，毕竟广告额度不大，犯不着翻脸恶仁义。这武陵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李家驹朋友圈里，都说不了解他，他只好硬闯过去。“能不能收回，我也没把握。”他说。

    这时的丁大为，款能不能收回已不重要，他就是不愿单独面对姚某人。

    姚三方在公司。他知道丁大为会来，似乎正等着。

    丁大为已经和他翻脸，见了面既不招呼，也不介绍李家驹，只怒目而视。

    姚三方知道来的是经理，为了气势上压倒对方，故意轻慢冷淡。

    双方都没有必要的礼节。

    李家驹口气柔和地说：“姚总，贵公司的广告，已经刊登了，随着报纸发行，公司经营的产品，在武陵城已经产生影响，广而告之的目的，也已达到，我看就把帐结了吧。”

    “不是你这样说的呢！”

    “那还有怎样的说法？”

    “你违了约，你要赔我的损失！我要按一倍追加罚款！”

    丁大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话他也能面不改色地说出口！“你、你没交一分钱的广告款，还要追加一倍罚款，你好意思说出口？”他真是大开眼界，遇上了这世上最厚颜无耻的人。

    “我怎么没交钱？”

    “你什么时候交了钱？”丁大为简直气疯了，手像老人一样抖动起来，“你交了钱，我来干什么！我吃得饱啊？！”

    “我早就付款了！”

    李家驹听他说的理直气壮，不禁疑惑起来，望着丁大为：“到底怎么回事？”

    “他没有付！没有付！”

    姚三方要人拿出账本，找出发票，向李家驹展示一下，立即收回，生怕证据被人夺了去，“这上面有我的签字，有收款人的签字，你还抵赖得掉？”

    丁大为再也忍不住了，朝姚三方扑去：“你这个骗子！我要——”

    外面人早有防备，听见里面声音不对，立刻冲进两个人，一左一右架住丁大为的瘦胳膊。姚三方冷冷一笑：“小子，要在我这里打架？要打你就是死！”

    “死就死！你不能侮辱我的清白！”丁大为一次次冲向姚三方，但被两个大汉抓小鸡似的摁着，只能徒劳地叫喊。

    “丁大为，你冷静！”李家驹大声喝道。他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并不认为丁大为拿了这笔钱。他也很愤怒，但在这种局面下，只能克制。“姚总，这发票上收款人的签字，不能证明贵公司付了款，那是我们公司发票管理的一种方式，表示这张发票由他开出，款由他负责收回。按财务制度，现金付款应打收条；如果转账，应有银行凭据。”

    “那是你们的规矩，我们见发票付款。这正规税务发票，就是付款凭据。难道你给人家付款，人家给了发票，还要打收条？”

    李家驹虽然见识多广，也无法驳倒他。只怪丁大为，把发票轻易给了人家，又没在收条上注明。他清楚，遇上这样一个职业骗子，款是收不回来了。

    “老子不会这样便宜他！”从天兴公司出来，丁大为恨意难平。

    “你想怎样？”

    “老子要告他，这是诈骗！”

    “打官司？你知道水有多深？”

    丁大为一脸茫然不知道。

    “这点标的，法院会不会受理，还是个问号，律师也不感兴趣。即便受理了，你要先交诉讼费、律师代理费；官司打赢了，拿不到钱，要执行，得交执行费。你有钱垫付吗？即使有钱，你有时间和精力吗？”李家驹下结论说：“这姚某就是一个人渣！他专门设置陷阱，进行这种小额合同诈骗，额度大了人家会不依不饶。”

    “老子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丁大为咬牙切齿地说。

    “上回当，学回乖！只当交了学费！”李家驹自己没精力和姚三方纠缠，也劝丁大为当阿q：“你不要孩子气，不要在这件事上和他搞个江湖到底，我们还有重要事情要做。”李家驹表态：“至于损失，公司负担一些，你自己承受一些！”

    丁大为感激李家驹的宽厚，硬气地说：“不要公司负担。我自己的失误，自己负担！”

    “这事到此为止，不要再说了，也不要告诉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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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副市长的名字叫黄起衰。据说他爷爷的爷爷的，高中进士，官至巡抚，自此以后，虽保有官宦人家的门楣，却知府、道员、县官，代代以降，一代不如一代了；到他父亲这辈，只是个中学教师。他父亲饱读古书，儿子呱呱落地时，想起苏轼对韩愈的称许 ：“文起八代之衰”，便取了这勃发的名字，希望儿子超越老子，重振家声。黄起衰大学毕业走入政界，他记起那句话还有一段下文：“道济天下之溺”，便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勤勤恳恳，埋头苦干，颇得历任上司青睐，由科员、科长、县长，一直到副市长，仕途一帆风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