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烂尾楼住了多年，郭老头并不知他姓甚名谁，何方人氏，只知他是吸白粉的。
面对死者，郭老头他不害怕，只是有些悲怆：一个人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去了！
“吴大姐，吴大姐！”他下到五楼，想要吴家秀帮忙，给这人洗洗身子，穿身干净衣服。
“郭大哥，什么事啊？”吴家秀发现郭老头声音有些急促，吃惊地从屋里出来。
俩人异样的声音，惊动了在家休息的小红小莺，探出脑袋听动静。
“上头的那个人死了！”
“哪个死了？”吴家秀胸口咚咚跳。
郭老头向上指指，“就是那个吸白粉、抢你钱的。”
丁大为刚好从外面回家，吴家秀一把拉住他，“快跟我来！”
丁大为不知什么事，见母亲说得急，就跟她上楼，郭老头已在死者门口等着。丁大为看了死者一眼，就是那个劫持自己和母亲的人，当时气势汹汹，现在只剩一包骨头，不仅感叹人生就是一个悖论——永恒的无常。
“他的家人呢？”
“从没见过。只见他出去，从没见人找他。”
“唉，想必落到这步，没脸带人来，家人也不知他的去处。”
丁大为翻了翻他床上被褥衣物，没找到证明他身份姓名的半张纸片。床铺一翻动，屋里顿时弥漫烟屎尿臭和死人的瘟气。
“去买挂鞭炮、几柱香来，驱一下屋里的秽气。”郭老头边说边掏钱，递给丁大为一张百元大钞，“还买五尺白布，给他裹身！”
“你对他是不是太客气了？他交过房租没有？”
“嗨，人嘛。。。。。。”郭老头挥手叫他快去。
丁大为屏着呼吸出来，发现小红小莺不知什么时候跟了来，倚在门边惊恐地望着死人。
“走开走开！这有什么好看的？晚上做恶梦！”他把俩人轰开。
俩人紧紧搀扶着往回走，边走边回头，好像死人的魂魄会追过来。
丁大为买来鞭炮炸了，硝烟味盖住了晦气。郭老头提来一桶水，吴家秀边给死人擦身子边自言自语：“可怜的，世上走了一趟，临死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叫我们碰上了，怎么办呢，总不能像狗一样，扔出去吧？”她麻利地给他裹白布穿衣服，叫儿子和郭老头把他整齐地摆放在床上，在脚头点燃一炷香，拜了三拜，退向一边。
郭老头也拜了拜，望着死者说：“他碰上你吴大姐，也是前世修的福。不然，一身邋遢，阎王都不会要。”
“下一步怎么办？”丁大为问郭老头，那意思是：总不能叫我们买墓地办丧事吧？
郭老头掏出电话说：“我给民政局打电话，他们有人管这事的。”
不一会来了一辆车，两个人抬着担架，郭老头在前引路，将死者抬下楼，放进车里，一溜烟开走了。
吴家秀一路鞭炮相送，直到院墙外面。
丁大为想起余道士的“路引”和“安坟文”，想他没这些“关防”，不知一路的强梁恶鬼会不会为难他，只默念他好走。
郭老头把他房间里剩下的被褥衣物等统统搬下楼，堆到院子远处一角，一把火烧了。
夜里，银座外面，大街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背面，尘世的声光被水泥钢筋阻隔，峡谷般死寂萧杀，只有那未燃尽的死人遗物，青烟腾腾，闪烁明灭，犹如死者怨魂不散。
郭老头守在门口，用一碟花生米喝酒，小莺突然出现在门口，痴痴地望着他，吓他一跳。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吓死我了！”
小莺跨进屋，挨他身边坐下，幽怨可怜地说：“郭大哥，我要和你在一起。”
郭老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拿筷子比来比去，“什么？你，我，在一起？丫头，我都要当你爷爷了！寻开心时你叫我一声哥，真叫我哥，就是就伤天害理！”
小莺不管不顾，挨紧他祈求道：“你一定要答应我！”
郭老头连连避让，退无可退，“你今天是怎么啦？”
“我好怕？”
“你怕什么？”
“我怕跟那人一样，死在外面，人家名字都不知道！”
“你不是叫小、小莺吗？”
小莺凄苦地一笑：“我不叫小莺，哪有这样的姓名？”
“你叫什么？”
“你答应我，我就告诉你。不然，我们是不告诉人家真姓实名的。”
郭老头为难了。他年轻发达时，经常出入那种场所，有时是陪客，有时是荒唐，知道她们从不用真名，那一是羞耻感，操这种贱业岂敢坐不改姓行不改名？二是自身安全计，若被混混烂仔缠住，换个地方改个名字就可解脱；还有重要的一层是，保持或抬高身价。客人都喜新厌旧，一进门总问“妈咪”：有“新货”没有？她们就用好听好记的浮华暧昧名字，在武陵城这家那家转来来去，充当“新货”，透支青春。这女孩子租住这种地方，想是艺老色衰，赚钱不多；今日见了死人，更起身后凄凉之感，不然为什么要和我住在一起？郭老头仔细打量她，卸妆洗去脂粉铅华的小莺，皮肉松弛，眼角皱纹条条，他猜不出真实年纪，想是老大不小了。当然，若从年龄上说，配自己绰绰有余。但是，自己这种状况，一无身体，二无金钱，怎敢接受她的请求？
“丫头，我这么个糟倌子，哪敢要你呀？”
“只要你不嫌弃，我愿意跟你！”
“人说八十岁的婆婆讨人，为的有口饭吃。我背时倒霉到这步田地，人又一身病，你跟我干什么啊？”郭老头把自己作践得一无是处。
“我不要你的钱！我养你，伺候你。”
见她死缠不放，郭老头摊开双手，简直要喊冤叫屈了：“丫头，你倒贴我，究竟看上我什么？”
“你是个好心人，正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