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珠不动脑子飞动,权衡利弊,掂量得失,终于灵光一闪,找到了解脱之法。他记得,视频上的日期是大前天,此时丁大为已离开公司,他不是以《找报》员工身份,实施这种行为的,公司没义务为他的行为负责,更别说承担什么后果;出具他的身份证明,良心虽有不安,但道义上不受谴责。
他打开柜子,装模作样地寻找一会,从一份文件夹里,拿出留存的丁大为身份证复印件。
一位警察接过去审视一会,又问:“他住哪里?”
李家驹再次犹豫起来。他觉得没义务提供;公司不提供住房,员工的住址是个人机密;他知道不说,也不算犯了哪条;如果说了,那等于带警察去抓他, 自己又不是受害者,为什么做这种缺德事?!
“你知情不报,就是包庇!”一个严正的声音说。
李家驹的信念就像黄沙推起的塔,不堪一击。他明白了不说的后果。自己犯不着为一个离开了的员工同警察死抗;虽然不喜欢警察,但这种事上,不能感情用事;再说,又没出人命,大不了一块玻璃,拘留几天就会出来,何必把自己也搭进去?丁大为是个成人,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他好像,住在银座。”李家驹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话一出口,他还是觉得自己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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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一辆接一辆的工程车,砂石车,水泥车,从洞庭大道沿着院墙豁口,开进银座大厦空旷的院子里。武陵城期盼多年的银座修复工程,终于动工了。
红色的渣土斗车载着满车砂石,倾倒在洗车场,这里将成为砂石堆场。
闹腾了半夜,丁大为睡梦中听到隆隆的声音,急忙从床上爬起来,车辆已经占据了大半个院子,他一下惊呆了!他喊叫,怒吼,试图制止他们的进入,但在工程车巨大的声浪里,他的声音几近于无。他又急又气,一时不知如何应付这种局面,只死命地拍打阳台栏杆,头狠狠地撞墙。小红见他这样自虐,抱住他,“你不要这样!大为,快去看看郭伯,看他怎么样了!”
丁大为小红一前一后,急急跑进郭老头工棚。郭老头昨晚账本被盗,已经崩溃,更没料到一清早工程队就开了进来。他想爬起来,以血肉之躯阻挡工程车的进入,捍卫自己的权利,可是双腿已不听使唤,小莺一个人怎么扶他不起来,他只能躺在床上,听车辆隆隆从身边开过,任屈辱、无助、愤懑的泪水默默在沟壑纵横的脸上流淌。
他要小莺打马晓河的电话,他要质问马晓河,为什么如此下作,如此绝情!?他要小莺打黄市长电话,他要拷问黄市长:马晓河这样赶尽杀绝,你默认了吗?可是他们都关机。
“马晓河啊,马晓河!我日你的先人,日你的起祖!”他呲牙咧嘴地咒骂着,手连举起拍打床沿的力气也没有。他像一条被巨浪赶上陆地的鱼,那曾经托起他的水流已经无情离去,只把他搁在干涸的沙滩上,任毒辣的太阳煎烤,慢慢等死。他已被后辈彻底打败!
“郭伯,您,您,这怎么办哪!”丁大为冲进来,一把抱住他,竟大哭起来。
“扶、扶、扶我起来。”
丁大为和小红一左一右,把郭老头扶起来。
“我、临死,还要,蹦、一蹦。”郭老头手指院墙豁口,“把我,抬到那、那里去。。。。。。”
丁大为把郭老头扶下床,郭老头在几个人的拉扯牵拽下,高一脚低一脚地来到院墙豁口,一屁股塌在地上,丁大为小红小莺护卫着他,形成一道屏障,阻止车辆进出。
一辆卸载了砂石的渣土车,正要出去,见大门被堵得严严实实,司机从驾驶室伸出头来吼道:“找死啊!”
所有的车辆进出时,都没注意旁边低矮的工棚里还住了人,也没听清丁大为在楼上叫喊什么;事先并无任何征兆,这些人就像土里冒出来似的,倏忽间堵住大门,后面的车辆一时挤挤挨挨无法动弹。司机们纷纷下车,围着他们嚷嚷:
“你们是哪里来的?你们凭什么?”
“有什么找老板去!我们签了合同,定了工期的!”
“凭什么?”小红一手叉腰一手指洗车场:“占了我们的洗车场,一分钱不给,就想开工?!”说起洗车场,她理直气壮,那里有她的血汗!
“还有——”丁大为喊得细脖子青筋直爆:“这幢大楼,郭伯,这位老人家,还有几百万老账没结,他马晓河想赖掉?”
“拼、拼了我这、老、老命,也不会、便宜、他!”郭老头断断续续气喘吁吁。
这时,从砂石场跑来一个工头模样的人,凶狠招手道:“来,把他们轰开!谁知道他们是哪里来吃横的!”
几个性急的就要动手抬郭老头,丁大为上前护他,被工头一拐打个趔趄,小红气红了眼,杀过去照工头肋下用拳头一顶,使出按摩练出来的暗劲,那工头痛得冷汗直冒,半天才缓过气来,咬牙切齿骂道:“你个骚婆娘,骚劲不小啊!看老子不收拾你!”手一捞要抓小红的头发。
小莺见状不要命地扑过去,长指甲在他脸上乱抓,抓得他满脸是血,鲜血顿时糊住了眼睛。遇到两个不要命的女人,又挂了彩,工头有些心虚,忙挣脱出来,口里说:“好,好,算你们狠!”掏出电话搬救兵。
吵闹声惊动了住在大楼的其他人,还有街上的行人,纷纷跑来好奇围观。司机和工人们常年泡在工地,这种场面见得多,分辨得出吃横还是维权。见这几位死命缠打,不像吃横的混混,怀疑这里面真有隐情,也就不偏不倚地冷眼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