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大为的妹妹他们都不认识,马洪涛告诉了她车牌号码和颜色。
八点整,马洪涛再次打电话,只见从宏达宾馆走出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边接电话边向汽车走来,估计就是她。
马洪涛喜欢向女孩献殷勤,本来在副驾位置,确定来着身份后,立即下车和她打招呼,并把前座位置让给她。
丁冬梅微微一笑表示感谢,低头刚跨进车,一下和李家驹面对面,两人都愣住了!
“你——李总。”
“小苏——”
丁冬梅屁股半撅在座位上,进不是,退不是;坐不是,站不是,脸红到脖子根。幸亏马洪涛在后面,没发现她的难堪。
但他还是感觉到了两人的异样,“怎么,你们认识啊?你刚才叫她什么。。。。。。苏?”
李家驹只是片刻的惊讶,他迅速回过神,调整坐姿,大声说:“马洪涛,丁大为和他的妹妹好像啊,怪不得一见面,总觉得以前在哪里见过。”
“是吗?我哥也多次提起李总。”丁冬梅配合得天衣无缝。
后面的马洪涛,完全被他们巧妙自然的话语蒙过了。
蒙过了别人,蒙不了自己。李家驹发动汽车,心里像马达点了火,再也平静不下来。这究竟是命运的捉弄,还是上天的惩罚,怎么叫我在这里碰上了?一个李白鹿,一个丁冬梅,都是丁大为的人,怎么都成了我生意的祭品?我把她们究竟是推向了伊甸园,还是推向了。。。。。。火炕?
一路心神不宁,车开得歪歪扭扭,几次差点栽倒路边去了。
马洪涛在后面惊叫:“李总你怎么回事啊?喝酒了?你的驾照是考的,还是买的?”
“昨天晚上没睡好,加了班。”
“和嫂子加了班啊?”
“不要乱说,车上有小丁!”李家驹用丁冬梅打压他的嘲弄。
两百公里路,跑了半天,李家驹一身老汗总算平安开到了鹞儿湾。
车停在村路边,到家里还要走一段。丁冬梅心事重重昏昏沉沉地下了车,远远望见山坳里,纸幡飘摇,爆竹不断,青烟袅袅,一时悲从中来,呼喊着“奶奶”放声大哭起来。
早有人发现了他们,几个帮忙的前来迎接。丁冬梅被两个女人扶着,一路嚎哭,一路呼唤:“奶奶,奶奶。。。。。。”
丁冬梅在奶奶遗像前,深深地磕了三个头,抱着妈妈又哭了一场,见了爸爸,更是一膝跪在他面前,大放悲声,哭得昏天黑地,别人拉也拉不起来!哭得丁时高抱着女儿的头,老泪纵横。惹得旁人不停地擦眼泪:“你看这娃儿,哭得多伤心!不枉奶奶带了她一场。”
“还是女娃,和大人感情深啊。”
“不养女儿,死了哭都没人。”
马洪涛按礼行磕了头,又为李佳珊代磕了三个。
丁大为拖着伤腿,一一还礼。
李家驹俯身磕头,久久不起。老人的遗像就在对面,慈祥的目光,他不敢直视,他分明听到老人在骂:你还有脸来磕头?我丁家的媳妇子孙,都叫你害苦了!你给我滚得远远的去吧,别在这里假情假意,我不稀罕你来!
丁家每一个人都对他有恩,他却一个个将他们伤害。我究竟是人还是鬼?这一刻他分辨不清,只觉得芒刺在背,灵魂更像神灵在鞭挞。。。。。。
“李总,起来吧。”
丁大为以为他是诚意叩拜,根本不知道他复杂的内心;丁冬梅此刻只恨自己,不怨别人。
李家驹艰难起爬起来,双手握住丁大为,声音暗哑地说:“你节哀保重,我走了。”
他无法再呆下去。他感到丁家的每一个人,都将他从骨子里看穿了。
“不吃饭了走?”丁大为礼貌地挽留。
“赶回去有事。”
说罢,独自一人逃离似的走向停在路边的汽车。
亲戚们将丁冬梅劝住,扶她到自己房里休息;嫂子小红正安静地坐在屋里,和一群来帮忙的女人剪白纸花。吴家秀跟着进来,要女儿洗脸后也和大家一起干活,并欣喜地告诉她:“你嫂子有喜了,不能到棺材旁边去;你在这里,小心侍候她,别累着她了!”
嫂子怀孕,得到母亲无微不至的关怀,自己呢,丁冬梅感同身受,泪水再次如潮水涌出。幸好死去的奶奶为她掩护,才没让她丢尽脸面。
罗师傅驾车买了一些该用的物品,回去跑生意去了,马洪涛留下来帮助料理。奶奶的白喜事,和上半年爷爷大有不同,虽然停放的时间同为三天,响器法事还是一样,但武陵城来了一些新朋友,几台车,这在偏僻的鹞儿湾,自是一番新气象。吴家秀感到很满意,说明儿子在城里吃得开。儿子的面子就是她的面子。
丁大为拖着一只受伤的腿,守在棺材边回了一天礼;吴家秀见他下跪起立很吃力,痛在心里,第二天,她要女儿替换哥哥。
丁时高说:“女儿家行不行?”
“怎么不行呢?人家没儿子怎么办,还不是女儿代替的。”
丁时高征求了几位亲友的意见,都说可以,便叫丁冬梅穿上重孝,换下哥哥。
丁冬梅有苦难言,不能推脱,只好硬着头皮,将头发盘起来,塞进孝帽,腰里扎一根草绳,完全一副男儿打扮,向每一个前来吊唁的亲友,下跪起立,起立下跪,一一回行大礼。
她脸上化了淡妆,扑了一些脂粉,哭肿了眼睛,外人很难看出她的虚弱疲惫。从早到晚,村里的,组里的,爷爷这边的人马,奶奶那边的亲戚,来来往往,川流不息。丁冬梅第一次发现,家里有这么多亲戚,好多人她叫不出名,有的就从来没见过。
上午她还能咬牙坚持,下午她双腿酸软,身子好像有千斤重,摇摇晃晃,眼冒金星,膝盖发烫,关节酸软,身上冷汗直喷,每一次跪拜都很勉强,有时简直只能做做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