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乙亥

    清晨的阳光柔媚多情，像一束束金丝银线，穿透参差不齐的树梢，落在地面上，地上无限生辉。

    天空蔚蓝无云。一大早，孤鸿就起来，挎上背包，从自己租住的小屋穿越一条深邃的小巷朝县委大院进发。

    县委大院坐落在县城的南部，办公楼是一幢四层苏式结构的大楼。按办公楼平面图分布，一楼是统战部和政法委，三楼是组织部和宣传部，四楼是县纪委和工青妇，二是县委办和县委领导办公的场所。

    上班的时间，大院里人头攒动，有的昂首挺胸，有的低头行走，有的相互打招呼，都往办公楼赶。

    孤鸿也加入了攒动的人群中，信心满满地来到二楼办公室，恭敬虔诚地递上了介绍信。

    办公室很挤，一间狭小的办公室里并排摆放着四张办公桌，一边坐两个人。

    见孤鸿到来，坐在左边靠门的女孩子站了起来，笑容可掬地接过孤鸿递过来的介绍信认真地看了起来。孤鸿在她看介绍信的时候，仔细地打量着她，发现此女子面容白皙娇好，高挑丰盈可人，亭亭玉立，气度不凡，很是耐看。

    半晌，女孩显得很高兴，脸上推满了笑：“哦，请坐，请坐，大才子，黄孤鸿原来就是你，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边说边把介绍信递给坐在身边的孙科长。

    孙科长接过介绍信，站了起来，伸手同孤鸿握手：“欢迎，欢迎，我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孙明诚，以后请多多关照，我们是文电科的，我们科就两个人，这位就是唐黎黎。”他松开了孤鸿的手，把手指向身边的唐黎黎。接着，又介绍对面的同志：“他们是行政科的，这位是吴科长……这位是小张，张志同。”吴科长和张志同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同孤鸿握手。介绍完之后，又对唐黎黎说：“黎黎，你带小黄去见唐书记，向唐书记报个到。”

    唐黎黎引着孤鸿来到书记的办公室，一进门就说：“唐书记，您看，我给您带谁来了……黄孤鸿，大才子呀！报上经常见到他的大作！”

    孤鸿快步走上前去，同他握手。握手的时候，唐起程说：“好，来得正好，我们正缺人手呢？你的材料，我看过了，你的功底不错，就安排在综合材料科吧。黎黎，你带小黄去找李科长，叫他安排一下工作……啊，我在忙，就不留你了，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打招呼。”

    唐黎黎又引着孤鸿来到李科长的办公室，孤鸿亦步亦趋，步影随形。

    李华先年纪虽然只有四十二、三，但看上去面容憔悴，两鬓斑白，老态龙钟，显得与实际年龄不相符。见到孤鸿到来，显得十分高兴，紧紧地拽住孤鸿的手，久久不放：来了，终于盼到你来了，我们科的笔杆子王副科长刚刚被州里挖走，科里两位秘书也刚过来，对材料还不太熟悉，这些日子，我不知熬了多少夜！你的政论文，我看过，文笔犀利，思维缜密，完全可以胜任文秘工作，你来了，我的担子就轻多了。

    出了李华先的办公室，唐黎黎又引导孤鸿来到综合材料科办公室。办公室里，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孤鸿认识，是他的大学同学，唐小虎。一走进办公室，唐黎黎就介绍起来：这位是唐小虎，是咱们唐书记的大公子，今后咱们还要仰仗这位公子呢。孤鸿伸出手时，唐小虎也伸出了手，同孤鸿握手，几乎同时说：“认识……认识……老同学……老同学……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首！”说着，两人哈哈大笑起来。接着，唐黎黎又给孤鸿介绍坐在唐小虎对面的女子：“这位是韩嫣，她可是咱们办公室的大美人。”孤鸿端详着她的脸，此女眉清目秀，果然卓尔不凡。仔细细看，发现此女脸形轮廓极像自己，好像就是自己的翻版。韩嫣也有同样的感触，好像在哪里见过，似曾相识又不曾相识！陷入了沉思。此时，唐黎黎和唐小虎说：“喂，喂，喂，你们别眉来眼去的，公共场合不许放电。”两人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都说：“没有呀，我只是觉得他（她）很面熟。”唐黎黎和唐小虎又都说：“看起来，还蛮像的。”

    欢迎晚宴在当天晚上举行。

    西州人爱过节，好喝酒，方圆百里闻名，如果以喝酒论英雄，西州人肯定榜上有名。不论亲朋好友相聚别离，乔迁新居，不论谈婚论嫁，小孩满月，遇上诸如此类的事情，西州人都离不开酒，或以酒会友，或以酒诉衷情，或以酒寄离愁别绪。总而言之，不论是喜怒哀乐，悲欢离合，西州人总喜欢用酒来表达。所以，今晚的欢迎宴会也成了喝酒的理由之一。

    那晚，西州宾馆吉祥大厅花团锦簇，灯火璀璨。大厅里摆了几桌齐整的酒菜。参加宴会的人很齐，各科室除了出差以外该来的都来了，唐起程书记和罗廷松副书记也来了。

    宴会气氛热烈，大伙兴致很高，相互敬酒，觥筹交错。孤鸿也像其他同志一样，从唐书记到罗副书记到主任到各位副主任到科长、秘书、办事员，都一一敬酒，一边敬酒一边向他们推介自己，说了一些多多关照诸如此类的话。酒过三巡，大伙面红耳赤，敬酒暂时告一段落。接着大伙开始说话，有的高谈阔论，有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不久，李华先端着酒杯来到孤鸿的身边，说：“来，孤鸿老弟，咱们来一杯，今晚难得高兴！”

    孤鸿也礼节地回敬他一杯。

    酒近七成的李华先话语多了起来，一边说话一边不停地比划：孤鸿啊，在外头看来，咱们秘书这行业风光无限，前程似锦，离权力中心仅一步之遥，占据着政坛的有利“地形”，一不小心就成为领导，他们说秘书岗位就像“官窑”，“进去都是一摊泥，出来变成青花瓷”，其实他们不知道咱辛苦，咱秘书这种人看似风光，其实内心彷徨；容颜未老，心已沧桑；看似有才，实为江郎；成就难有，郁闷常有；比骡子累，比蚂蚁忙，比鸡起的早，比狗睡的晚；比驴干的多，比猪吃的差；比岳飞忠良，比赖昌星紧张。之前，我读过一篇文章，说咱们就是机关里面目不清的“蚁族”，整天忙得像陀螺，以文辅政、以笔树形，熬眼、伤神、掉头发、损颈椎的是咱们；跟随领导、鞍前马后，拎包、端茶、守机子、开门子的也是咱们，干着最苦、最累、最不招人待见的差事，这就是咱秘书的真实写照。

    李华先抿了一口酒，又说：做秘书难，做文字秘书更难，咱文字秘书经常熬夜加班，在幕后为人作嫁衣，可咱文字秘书就比不如拎包秘书升迁得快，人家拎包秘书天天跟着领导，容易被领导发现，可咱文字秘书在幕后，容易被忽略，人家说动笔的不如提包的，我想这句话说的是对的。

    孤鸿说：想不到当秘书既劳神又常常不被看好，李科长是哪一年到县委的？

    “我30岁的时候，那时全县各大机关的文秘人员严重匮乏，县委、县政府冒着巨大的政治风险，破例允许教师参加考试，面向全县包括老师在内的所有人招录20名文秘人员，我才得以进来。刚进来时，我也像你一样满怀憧憬和希望，谨慎为人，认真处事，渴望有一番作为，可如今十多年过去了，每次提拔干部都没有我的份，跟我一起进来的都提拔了，后面来的也提拔了，如今还是一名有名无级别的科长，想来真让人心酸！不过也认命了，一咱没钱，二咱没关系，没人帮咱说话，因而每次人事调整都没有咱们的份，见我有思想情绪，领导说，华先下次吧，下次吧，下次肯定有你的份，可等来等去，不知等到猴年马月？”

    “想不到世事如此艰难，既然这么艰辛，李科长就没有打过退堂鼓吗？”

    “当初是想过，想重新回学校教书，可又觉得丢不起人，当初风风光光考出来当秘书，结果转一圈又回到学校，世俗的口水会把你淹死的，于是只好继续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