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台北。一个神秘、浪漫、多情的城市。

    我听说过的日月潭，它还那么安静的活着。在夜晚会悲泣，在白天会守望。

    我想我曾经来到过这里，它的一切都让我觉得熟悉，街道旁的香樟树，罅隙里洒下的浓郁空气的影子，把我吞没。

    你好，台北。盛夏，31℃。

    陈砚走下飞机的时候，给居住在台北的姑夫打了个电话，他说自己要来这边生活一段时间。

    陈砚的姑夫喻翊谦是台北最著名的医生，十几年前留学澳洲的经历对于他丰富的医学知识起到了尤其重要的作用。陈砚的爷爷就曾语重心长的说过，中国目前为止能够真正把中西合璧的药理工程做到完美的只有喻翊谦。

    陈砚已经记不清上次来台北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如今他再次坐在姑夫家宽敞明亮的客厅里，不禁有些物是人非的感慨。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一个叫任新的女孩，也不知道姑夫的女儿19岁那年会出落得如此标致。

    陈砚望着对面微笑的喻璃，他恍惚间看到了姑姑的影子。

    “小砚你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打电话让我接你呢？我还以为你晚上才能来呢。你不知道，台北和几年前可不一样了，变化特别大。这孩子也是胆子壮，，你一个人敢在街上找过来？”

    “不是，姑夫，我还有些印象。”陈砚抿着嘴唇笑了几声，看着喻璃从冰箱里拿了一罐冷饮递到他面前。

    “你爸、妈还好吗？我本打算带璃璃给你姑姑扫完墓就回北京看看去，前些天台北接连下了好几场大雨，我把计划给耽误了。”

    提起陈砚的姑姑，已经是十几年前。

    直到她去世，陈砚从来没有见过她。有时陈远志带着他来台北，也只是喻翊谦和喻璃在家。不过陈砚听母亲说过，他的姑姑陈苏是一位极美的女人，而且爱雪。但是台北常年无雪，所以也终日见不到她笑。

    陈砚房间里挂着一张照片，是陈苏抱着刚满月的他坐在床上照的。

    那个女人的确美，很美。且并不是人们形容美人的容貌，她没有柳叶眉和樱桃口，反而是极为普通的五官，组在一起却美得让人窒息。

    由于陈苏，陈砚很喜欢此时坐在面前的妹妹喻璃，她长得与姑姑格外相像，只是卷发下的小脸，有些喻翊谦的影子。

    这天晚上一家人很早的吃完了晚饭，陈砚不适应喻家喝葡萄酒的习惯，于是推辞了几句，回到房间。

    台北的夜景很美，比灯光下、T台上，任新那张精美绝伦的脸还要美，在陈砚心里，任新仿佛是一件美仑美奂、价值连城的工艺品，遗失了几百年、几千年，终于被冒失的自己捡到，却又再度遗失。

    翻来覆去脑海里始终徘徊着任新的影子，有时会莫名其妙的闯进来夏洁的脸，但只要陈砚猛地睁开眼，剩下的喘息声里还是浅浅的呼唤“任新”两个字。

    她已是刻在他骨间、指上的烙印，与灵魂纠缠，与肉体厮磨。陈砚不想逃避，他不仅仅怀念和任新在一起的感觉，那种自由、痛快、幸福的感觉，他也怀念任新的肉体，柔软、有生命，让他快感迭生、淋漓尽致的肉体。陈砚突然很害怕这样空洞的房间，黑暗里的恐惧不是灯光可以安慰的，它发自内心，与每一处神经，每一滴血液相融，根本擦不掉。

    他沉默着站起来，拿起桌上的手机，从联系录里找到任新的号码，一共两个，第一个她不常用，但也总是带着，里面的联系人只有陈砚和任熙，第二个是她二十四小时开机的，为了方便经济公司给她介绍走秀的业务。陈砚犹豫了一会儿，拨通了第一个，他屏住呼吸等了一会儿，差不多十几声都响完了，还是没有人接。陈砚的心跳开始复杂的跳动着，他想也许太晚了，任新已经睡了，可这个念头很快被房间里墙上挂表显示的时间打消了，21：00，以往此时她应该刚刚从浴室里出来，裹着拖地肥大的浴巾，笑着对他说，“我把水温调好了，你进去打开就可以了。”

    陈砚握紧拳头在心底大声的喊了很久，他一直觉得这样的发泄方式让他整个人都轻松好多，但现在他发现这使他更加沉闷。陈砚彻底向时间屈服了。他踉跄的跑到街上时，才冲茫茫人海处喊了一句“任新我想你。”然后蹲下来看着陌生的土地和眼前迟疑停下又飞快走过的脚发呆。

    很久以后，他被一个男人扶起来，陈砚睁开眼睛，虚着目光看他，那个男人的笑容由怀疑到惊喜变化得尤其快。他用力晃陈砚的肩膀，说，“你是小砚？我是吴凡！你还记得吗？嘉陵高中！三年七班，你小子还是班长呢。”

    陈砚瞬间有一种恍然如梦的错觉。只是再回首，我心却不再依旧。在见到吴凡之前，陈砚根本想不到自己会在多年后遇见这个陪他度过高中岁月，谈天说地、海阔天空的人，更不会想到自己和他坐在洒满温暖灯光的屋子里睡意全无的聊到天亮，从少年时代喜欢追求过的女孩方蛮屏，一直说到现在，职场得意情场失意。

    陈砚发现吴凡还是一点儿也没有变，笑起来同样毫无城府，是个干干净净的大男孩。他拿起面前的水杯一饮而尽，然后装模作样喝酒似的无限满足的吐一口气，拍拍吴凡的肩膀，说，“你是不是什么愁事也没有啊？天天露着一口牙乐，我想起来你以前怎么骗那帮小姑娘了，就用你这假死人不偿命的笑。”

    吴凡吃惊的看着他，“你才和我见多会儿？我天天是哭是笑你知道什么？”他说着抿了一下嘴唇，严肃起来，“我姨妈两个月前给我介绍了一个女孩子，很漂亮很单纯的那种。但姨妈跟我说，她以前不是很干净，我倒是不介意这些——”

    “私生活不检点，对吧？”陈砚打断他，一语道破。

    吴凡有些拉不下脸，吞吞吐吐的点了点头。

    “这方面你别较真。往好处想，女孩子迷途知返回头是岸，以后真结了婚兴许能踏踏实实的过日子。看看社会，还有你身边的人，不提90后那些孩子，有几个肯老老实实的活着？她不吸毒，不赌博，没孩子，对吧？这就行了。”

    吴凡握着杯子在手里来回来去的转，时不时的蹙下眉看陈砚一眼，最后他终于向现实妥协了。

    “你说得对，一代比一代厉害。我和同事每次泡夜店，准能碰上好多90后成群结队的往里面涌，你能想象女孩子穿胸衣在舞池里跳舞吗？还有在厕所里把事儿给办了的。说实话，有时候我真羡慕这些孩子，他们活得多潇洒啊，咱们瞻前顾后左思右虑，一天天的累死累活，图的是什么？”

    陈砚无尽感慨的把水换成了酒，高喊着“把酒论英雄”一杯接一杯的往下灌，他此时恨自己竟然怎么都喝不醉，他多想一醉解千愁，忘了任新，忘了北京，忘了法国巴黎，曾经相濡以沫，换相忘于江湖，然后开始新的生活。也许会再遇见任新，但早已相逢一笑抿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