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做了你的女人,却被叫着她的名字、走不进你的心。
回忆荼毒如此之深,我失去自己,换来半生病入膏肓。
这一年北京刚进冬季,比以往都冷。陈砚接了一个重大的刑事案件采访,公司事务所让他尽快赶到发生地点丽江古城。
他从家里出来的时候,给夏洁打了一个电话。她早几天说局里这段日子一直不忙,刚刚把河北5·17奸 杀案顺利结案归档,局里受到上级的特别嘉奖,如果不是夏洁一再坚持,所长还准备给她破格提用。
其实陈砚很久没有办过刑事案件了,包括年初和林臣一起跑的郑舒纯一案,根本上说也算不上多么大的案子。若是让他独身去丽江取证,他是一点把握也没有。中午夏洁安排好所里的事就直接坐警车来到首都机场,陈砚远远看见她心里“咯噔”一下,她的胳膊还缠着绷带,显然是河北一案使她受了重伤,不然回京数月,再凭她从警三年日夜兼程和风雨无阻的强化训练,她是绝对不会让伤挂在身体上这么久。
陈砚无暇顾忌她身后跟着的小刑警,一个箭步冲上去躲开她欣喜的目光,直直的奔向那片掩藏了曾经腥红的触目惊心的白色。
“你受伤了怎么不跟我说?这么重你以为能瞒过我吗。要不是任熙在外地学习,她早告诉我了。”
夏洁被他问得一愣,旋即展开笑容,“你关心我啊?那就让我多伤几次好了。”陈
砚低下头沉默片刻,接过那个陌生刑警手里的行李箱,对她说,“别胡说了,走吧。我们赶飞机。”
初到丽江古镇,恰是冬雨连绵的时节。尽收眼底是整条街浮着的古色古香的油伞,还有角落里敲琴乐的长裙女子。
陈砚早知道在这座南方小城里,有美丽原始的泸沽湖,湿地候鸟群居的拉市海,穿越原始森林的茶马古道,丽水金沙和纳西古乐也让人过目不忘,意味犹存。但他从不敢想这样一米阳光、饱经沧桑的古镇,历经无数朝代的洗礼,仍旧遗世独立。
他回身叫了一声夏洁,指指不远处街角的旅馆,她也会意的打伞跟过去。
这趟街很短、很窄,卖的都是丽江本土特色的东西,四个十字路口延伸出无数条拥挤的小街,乍看上去就和北京环环围绕的紫禁城一般意蕴深刻。
陈砚打开窗户大口呼吸着湖面涌过来的空气,他从一侧半开的玻璃上看到了夏洁忙碌的身影和她细美如莲的面容。如果不是她换上警服威严凛凛刺醒了陈砚的使命感,他真以为这是一次有佳人美酒陪伴的旅行。
不得不说,夏洁是一个具有双面性格的女人。
她工作上的临危不惧、义勇过人,将现代女警的飒爽英姿展现得淋漓尽致,而她生活中又一副恬淡灵动的小女人模样。在陈砚所见过的美丽的女人里,夏洁是最不艳丽但尤其动人心弦的。
陈砚坐在夏洁对面划着一支木桨,身边错过几条同样坐着一男一女的小船,这是只有丽江和江南小镇才有的诗情画意。夏洁说,我很久没有回去,我很久没有回家了。
陈砚配合着她一同感慨起来,不知不觉,船便靠岸停下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就是在这条湖边一个叫“祝家巷”的小镇里,镇上人不多,三十几户,一百多口。但是当陈砚和夏洁真的走入镇上,却发现这儿并不像之前在北京接案时所听到的那么沉寂,甚至路过某户的小院前,还能看到孩子和老人们围坐在井的四周剥新鲜的茶叶。
陈砚按照地址找到了“祝家巷三十七号”,他站在门口犹豫不定是否该进去,他怕夏洁一身气势逼人的刑警服吓坏了里面年迈的老人。可夏洁没有给他时间退却,她毫不迟疑地推开那扇墨绿色的木门,然后陈砚就看见了一位苍苍银发、身体略瘦的大娘,她倚在一处爬满枯黄藤蒂的篱笆架下,眯着眼打量他们。
夏洁整理了一下衣帽,走上去和蔼的笑着,“大娘,我是北京来的警察,我姓夏。站在门那儿的是负责法律专案的陈记者,我们来跟您打听一个人。”
老人缓缓睁开眼睛,目光苍凉又呆滞,她指了指院里的两把椅子,似乎示意他们坐下,然后带些颤抖的声音开了口,“我孙子很久没回家了,他也是去了北京。”
陈砚愣住了。原来此次案件里的一号嫌疑犯——祝岩,就是这位祝奶奶的孙子。
他想起来梁豪在电话里对他说过的话,祝岩在局里每次提起小时候,总会瞬间哽咽又泣不成声,他们只知道他有唯一一个相依为命的亲人,但始终不了解是怎样的亲人。
陈砚此刻仿佛能感受到祝奶奶因见不到孙子而万念俱灰的心情,她呆滞空洞的目光几度险些涌出热泪,分明清晰写着“想念”两个字。
陈砚慢慢走过去,坐在两把椅子中略高一些的上面,他打开手提电脑点击出一张照片,递到老人面前。“是他吗?”
老人无言垂下头,脚尖前的一小片土地瞬间被殷湿。
陈砚握紧拳头,仰起脸望了一眼头顶阴沉的天空,他无法开口告诉面前时不多待的老师,她从此再也见不到那个昔日承欢膝下的男孩。
下午回去的路上,陈砚始终保持沉默。夏洁明白他的同情心随时随地都可以泛滥,有些时候她会好脾气的告诉他——很多事都能饶恕,很多人都能善良,但记者和警察不行。当邪恶的势力站在前面遮住了光明,你的一丝善念和怜悯会让更多的人万劫不复。这些陈砚都懂,但他做不到。以致于他抱着最后的希望期待明天的走访可以抛给那个狱中年仅22岁的男孩一根救命的蒲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