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你从未曾忘记过我,只是见与不见都将我的影像化作幻无。
我便什么都不想,什么也不说。一汪流水倒好,还能在你心上留下深深浅浅的沟壑。
陈砚刚走出首都机场的候机大厅就看见了来接机的林臣。他坐在一辆黑色的车里戴着宽大的墨镜冲他招了招手,陈砚挤进拥堵的人群站到他车前,在打开门坐进去的瞬间他捕捉到了林臣因看见夏洁而扬起的嘴角。
“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好心了?我从台北回京那次你不来,今天刚下飞机就收到了你的信息,你至少早到了半个小时,我没说错吧?”
林臣从反光镜里瞪了他一眼,“这次是公事,你和夏洁查案子,能和你私自跑去台北疗情伤相提并论吗?我做事向来公私分明。”林臣把最后一句加重了语气,然后夏洁就果真信了他的话反过来诋毁陈砚。
“我也终于知道了你这个人没有责任感,没有良心,不懂人间善恶疾苦,不明是非,不求上进,自私胆小,不响应政府号召婚前同居…”夏洁掰着手指数得不亦乐乎,陈砚坐在她旁边苦着脸一副受气的模样。
他经常喜欢把身边的女人作些比较,外表、性格和给予他的感觉。这三方面最让他满意的分别是郑舒纯、杜蕤和任新。那么夏洁呢?她在这些万里挑一的女人中什么也不出众,却是最让陈砚割舍不下的。她对陈砚的爱很小心翼翼,不张扬、不强迫,只是细水长流。他有时候也想,如果夏洁早一点把话说出来,而不是这样朦胧的遮盖着,陈砚和她的关系也许可以理所应当的进一步了。
当天下午他们冒雨去了海淀区第一监狱,在一间阴冷的、放置了一张年头很久的桌子前面见到了祝岩。
这是一个看上去非常冷峻的男人,眉心之间长了一颗黑痣,显得整张脸尤其肃穆。陈砚看见他的第一眼就打了一个冷颤。他的眼睛特别犀利,幽邃的目光打量在陈砚的全身仿佛要把血液凝固。他戴着脚镣慢慢坐下来,极不舒服的皱下眉头,身后的狱警走过去检查了陈砚的手提电脑和文件夹,在确定没有任何不安全的物件后利落的离开了房间。
“你好,祝岩。我是华娱公司法律部门的记者陈砚。一个月前有一位叫易倩的女孩为你请了律师,我及那位律师必须征得你的授权才可以开始全面调查为你辩护,你对此有什么异议吗?”
祝岩愣了一下,怔怔得看着他,几秒钟后在陈砚冷静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第一个问题,你和易倩是恋人关系吗?”
“是。”
“在一起多久了?”
“两年。”
“也就是说在她刚到协和医院做护士的时候你们就已经是恋人了,对吗?”
“对。”祝岩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害怕提起过去,陈砚精确的捕捉到了这一点,飞快的在屏幕上记录下他的变化。
“你们都是丽江人吗?”
“不,她是河北人。我们一起来北京打工认识的。她很漂亮,很吸引人,不过家里穷。她跟我说是逃婚逃到北京,她继父逼她嫁给乡里一个暴发户,那男人是个跛子,很混。我和易倩算不上一见钟情,但是彼此都有好感,后来也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
陈砚听着他平静的叙述,以及那张掩藏了血淋淋真相的平静面孔,突然有一种想狠狠打他的冲动,他定了定神,不紧不慢的问。
“你和易倩关系好吗。”
“什么意思?”祝岩神色一紧,警惕的看他。“我们一直很好。不然我也不会为了她走到今天这样。你以为中国的警察可以在案发到抓捕我归案仅仅用了两天的时间吗?我很详细的研究过中国法律以及警察的办案手段,如果我不留下破绽让你们来抓,你们即使能破案但想抓我却不是那么简单。”
“你的传奇我没兴趣听。作为你的辩护之一,我只需要了解这个案子,你们做过的最亲密的事是什么?”
“这和案子有关吗?”
“当然,我可以从你们的亲密程度上分析一些事。”
祝岩为难的低下头,也许是因为脚上的镣铐让他不甘心,也许是未来的处境让他很恐惧,沉默片刻后他终于笃定的抬起来。
“我们有过一次肉体接触,在去年冬天的时候。她主动给了我,我犹豫过。”
“你为什么犹豫而最终又答应了呢?你刚才说过她很漂亮,一个那么漂亮的女孩子主动求你要她,你没有理由犹豫。”
祝岩闭上眼陷入深深的沉默,他不敢睁开,那些接踵而来的记忆足够将他摧挎,他还想活下去,苟延残喘也好,忍辱偷生也罢,总好过现在这样。
“我比任何人都爱她,即使你们不信。我奶奶告诉我穷也要有骨气,我不会接受那些肮脏的事,所以我宁愿彻底了结。”
“你读过书吗?”
“读得不多,初中毕业就来北京打工了,但我喜欢研究,比如法律和金融。”
“所以你的老板王浩很赏识你,但他应该想不到,他最得意的员工会要了他的性命。”
“我不想提他。”祝岩的表情立刻冷峻起来,他目光中的寒意使陈砚全身颤抖了一下。
“你奶奶很好。我刚从丽江祝家巷回来,看过她。”
“我奶奶说什么了?”
“我能想到你和你奶奶感情很好。不过等你愿意对我讲实话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陈砚从看守所里出来直接打车去了协和医院,他迈进白色大楼的时候想到这所国内闻名的大医院里竟然有一个和杀人犯关系密切的女护士,陈砚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他就在一间雪白墙壁围成的办公室里,见到了坐在医用屏风后面调药剂的易倩。她似乎早就想到陈砚会来,镇定的脸色反而让她看上去很轻松。她指指靠近门的一张沙发,示意陈砚坐下,然后关上窗户静静的看着他。
“我们见过。”
“我记得,我还知道你刚从监狱回来。我猜想的,不然你不会来找我。”
陈砚眯起眼盯着她微笑的脸,吸了口凉气。
“他口风太紧,总是抗拒我的每个问题,这对为他辩护和收集证据是一个很棘手的问题,他好像不愿意提起和被害人王浩有关的事。”
易倩冷静的眉宇间闪过一丝犹疑,欲言又止。
“祝岩心理素质特别好,我一直奇怪他为什么把生生死死看得那么淡,可能父母离异对他的打击很大,那时候他还没上学,几岁的样子。而且我不建议你用激将法或者很强硬的方式让他开口,他的冷静程度你根本想象不了。”
“我是从你们的感情入手让他开口的,但效果并不好。”
陈砚摇摇头,从口袋里拿出烟,又瞥见对面墙上挂着的“无烟区”的牌子,讪讪的收起来。
“其实你赌错了,你可以试着和他谈谈他的母亲,那个女人对他今天起了很大的作用。当然,她并不是一个好女人。”
陈砚一边道谢一边打开门,然后他的表情就突然僵硬了,他从面前一闪而过的女人身上找到了任新的熟悉,他叫了一声追出去,在楼梯口的时候她停了一下,陈砚站在距离她几米远的地方红了眼圈。
“任新是你吗?我想你了,很想很想。听任熙说你要结婚了,你真的把我忘了吗?一点儿也不记得了吗?”
陈砚发誓,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肝肠寸断过,为了一个女人,而且是为了一个也许早已不爱他的女人。他应该永远忘不了她离开的背影,带一点迟疑和决绝,活生生的将他仅剩的希望浇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