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华东永安电子有限公司营销策划办公室高雅而洁净，尽管现在是空调设施休眠的季节，但华东永安电子有限公司这幢大厦的中央空调却依然不知疲倦地在向各工作处输送着它那永恆不变的冷暖气流。田桂花头戴仕女蓝冠，洁白的衬衫外面罩一色的蓝衣蓝裤，这是公司的统一工作妆，田桂花在办公室各个电脑台前巡视一周后又回到了与办公室相连的一个小单间，小单间里虽只有一桌一椅，却是部门经理的办公室。田桂花是营销策划部经理，她就坐在办公室里，然而田桂花此时坐在办公室却不是在办公，而是在打盹。

    田桂花现在虽然是华东永安电子有限公司营销策划部经理，但她似乎对现在的职业和殊荣一点也不感兴趣。半年多时间过去了，但时间却并没有把她对她爹的怨以及对龚耕的恨冲淡，相反倒是愈来愈浓了。自己的爹因对自己的不理解而实施的侮辱倒还情有可原，最可恨的是龚耕那个负心的贼子，亏自己不惜降贵纡尊地倾心爱他，而最终赢得的却是一场被扭曲的爱恨情仇的闹剧，最令田桂花痛心疾首的是在被龚耕抛失的前一刻居然还委身于他，这也是一个堂堂的大学生所成就的爱情吗？耻辱！笨拙的耻辱！！

    田桂花现在在打盹，她的右肘旁边有联通着国际长途的电话机，她的左肘旁放着公司为她配置的时髦手机，可是她懒得去动它。她记得自己自从来这里之后还只与家里的方向通了两次电话，一是来这里之后不久，她怕家里人因早急而去找龚耕要人发生纠纷，那次她只是横眉冷对地对着话筒说了一句话：“我南下了”。 第二次是她娘因思念女儿心切而从她的朋友那里找到了她的手机号主叫了她的手机，当天下午她就把家里的电话号码关进了拒接电话栏。之后再也沒有与家里通过消息。她实在懒得去想家乡那一树李子，那树李子太酸也太涩，那种酸涩极大地刺伤了她的心，每当想起那种酸涩她心里就打颤。

    办公室那边的音乐铃响了，是下班的时候了，田桂花不需要収拾东西，她直接起身就往外走。公司食堂在对面，田桂花径直往食堂走去。

    刚下得台阶，身后又响起了一个男中音：“八月经理，别去食堂了，还是我请客。”能够以八月代替桂花来称呼她的当然是熟人，并且是相心腹的熟人。

    田桂花不遐思索地调转了身：“去哪里？”

    “老地方。”

    四季歺吧虽然不具规模，却别致得出奇，本来是个三十平米见长的长方形大厅，装修师的巧手又把这座厅堂从一边一字形隔做四个单间，只在前边留出一条通道，四个单间的门精雕细镂，分别用蓝红黄紫四色装成，门上分别楷书春夏秋冬四个大字，单间内则分别用桃、莲、桂、梅这四种代表四季的花卉从天到地装满，再配以五色彩灯，每当夜幕降临，四季歺吧华灯绽放，让人如临仙境。

    现在是下午五点多，天虽然还没有黑，但四季歺吧却早就上了灯，因为只有灯才最能显示出四季歺吧的别致。

    来在四季歺吧门口，田桂花问：“林儒，去哪一间？”

    “对号入座，桂花难道还能在别的季节绽放？肯定是桂花包间嘛！”林儒不但他的男中音附有磁性，而且他的外貌更具有时代性，五官清秀，身材修长，金丝边框眼镜衬托出儒雅，毕挺的西装装点出风流，不愧为时代的弄潮儿。

    桂花包间内果然有着桂花的馨香，林儒与桂花隔着玲珑的小桌坐着，林儒无事，便双手各执筷子在桌子边上敲着，从那娴熟的三十二分音符节奏的敲击技巧上可以看得出，林儒是个音乐高手。

    桂花虽然看了他五年多了，却始终不腻林儒的儒雅，他们二人在这桂花包间吃了自己也记不清顿饭，桂花却始终有着小孩过年的新奇，来的路上桂花还很冷漠，但现在热情又涌上了心头。

    “林儒，武大一别，音信杳无，春秋过后，想不到我们又相遇在海滨，这个地球还真小。”桂花热血在潮涌，她又开始舒情了。

    林儒沒有答腔，他依然在把桌子当鼓边，陶醉在音乐的节奏中。反正他请桂花的客已成平常，用不着太投入。

    “林儒！”

    林儒在敲击。

    “林儒！”

    林儒在晃脑。

    “啪”地一声响，桂花将筷子用力砸在桌上，起身就往外走。

    林儒吓了一跳，赶忙站起身来，双手攥住桂花的手：“哎！观音菩萨我的伯娘，千万别动怒啊！来来来！奴才服侍你上坐。”林儒就象慈禧身边的李莲英。

    “同一块朽木坐在一起，气死哀家了。”桂花的气一下子消了，气消了当然就得进入角色。

    “喳！奴才下回不敢了。”林儒扮的是太监，行的却是日本武士礼，他坐下后又说：“小小寰球嘛！这世界本来就小得很，比如从我们四川到你们湖南，也就那么短短的两小时航线嘛！”

    “越来你还听见我说什么？”桂花虽没了气，却还是怒容。

    “当然，在你这辣妹子面前我便是惊弓之鸟，惊弓之鸟哪会忽略地下的弓弦声。”

    “那说明你对哀家还有一番忠诚嘛！”现在桂花的怒容也飞了，她脸上笑得就象隔屋春吧间那绽放的桃花。

    “当然，不然我会高频率地邀约你吗？”

    “该不会对哀家有什么企图吧？”桂花把声音放得很低，因为她把头伸到了林儒的眼镜边，四目隔玻璃看，相距不足三寸。

    “错！”林儒心里是爱上了她，武大的五年他们虽然是同学，但并非同窗，他们学的也不是一个专业。可是毕竞他们是在一个校园里共同生活了五年，五年！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不算太长但也不太短，但它足以包容任何可能发生的一切，相互认识到相互了解，相互倾心再到日久生情更是顺理成章了。林儒不断地邀约桂花聚歺本身就是爱的体现，他本想顺着这段风趣自然地进入角色，正式向桂花示爱，但他又考虑到“爱”毕竞是个庄严的字眼，任何人都无权亵渎它。所以他又转口说：“我当然有企图，但我现在不会告诉你。”

    “哟！还那么神秘？”桂花这是真的不理解，她当然晓得林儒爱上了她，她晓得他爱她并不是因为他频频邀约她，而是他们有相爱的理由，有相爱的基础。这几个月里，也正是因为这份爱才让田桂花稍稍淡去了对故乡那块天的牵挂，也给田桂花的生活增添了乐趣。只是她每当一想起龚耕在她临行时恩赐她的那份大礼心里就不免涌起一丝咸腥味，以至于让她常常在林儒面前感到惭愧。林儒是学术界的娇子，也是他们这班同学的娇子，现在又是本城最大的航运机床厂的厂长，决不会心中有爱而羞于启齿，可他为什么总是不说呢？难道他真的还有什么别的企图？

    林儒不说桂花当然更不会说，她要保持女人的那份尊贵，自古至今，无论是作者的笔下还是现实生活当中，男人总是被推在前线，而女人总是欲抱琵琶半遮面地藏在高阁深闺。况且桂花还心存惭愧，莫说她不会主动地去向林儒示爱，即便是林儒主动向她求爱她都尚在矛盾中呢？

    两个人又在一片沉黙中用完了晚歺，只稍稍聊了一些工作中的事，大慨林儒频频邀约桂花聚歺，纯粹就是为了索取两个人在一起的黙契，并没有希冀更深一步的发展。

    牛富昨天晚上就接到了田书记的电话通知，今天他终于等到了那个神圣的时刻，他可以站在党旗下举起右手庄严地向党组织宣誓了。然而牛富并不高兴，因为他想要的是村干部的位置，而不是这个既不能饱腹也不能御寒的党员称号。相反，由于他平生就对党员嗤之以鼻，常在人前大放厥词，今日却又自食其言地走进了党员的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