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

    “春花！吴定！”

    “连农！”

    “你们这几个王八羔子是哪吒转世的么？眨下工夫就没了踪影，死活要跑到淹人不吐血的海边来玩，就不怕海龙王派虾乒蟹将把你们统统抓了去？”

    正是声到人到；而且人到时完全不管肖华和杨媛在场，捉到自己的小孩就狠命啪屁股，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脸面。来人肖华和杨媛都认识。左脸从左眼角至左鼻尖有一道斜斜的亮亮的刀疤的是牟云山的父亲牟国安。他是生产队长，肖华和杨媛这段时期的顶头上司。孙翠芝是牟云山的母亲，一个英姿飒爽的妇人。身子单薄，神态抑郁不得志的是吴春花的父亲吴家福。高大雄壮，声势逼人的是吴春花母亲李小慧。她是湾里的妇女主任，与杨媛有过多次接触。顾连农的姥姥牛莹莹，一个湾里出了名的基督教徒，慈眉善目，肥肥胖胖。牟云山和吴定对他们的父母，顾连农对他的姥姥这些招式司空见惯。身子着了一轮打后，均似抹了油的泥鳅——尽管当时身上只抹了一层沙沫——三下五除二就脱去掌控在海滩上四处逃避。牟云山和吴春花他们的父母正值壮年，而顾连农的姥姥虽说已五十出头，但她手上高举着长长的竹鞭，他们商定今天一定要好好地教训一下这些不知死活的兔崽子，不然就不知蚂蝗有三只眼。牟云山他们跑到那就被追到那，一时间吆喝声满天，将个海滩搞得鸡犬不宁。这声势让肖华和杨媛惊呆了。可有一点，海滩上只有大人的叫声，却没有小孩的哭声和求救声。他们心说：这些大人是怎么回事，而小孩又是怎么回事？他们还没有弄清眼前的局面，牟云山和顾连农他们由如找到了救命的稻草般一下子就飞奔到了他们的背后，好象他们的背后是一泓安静的港湾。情势所急，肖华和杨媛瞬间就明白这些小孩求救的意图。来不及多想，他们张开双臂，将牟云山他们护于身后。

    “牛伯母，牟队长，大叔大婶，云山他们还小。”

    直到这时，几个大人才觉得肖华和杨媛的存在。

    论力气，论脚上功夫，老少有差别。牟云山他们这些小孩贵在个子小，灵活，变化腾挪转换得快。还有一点，小孩子在剧烈运动后，气息恢复自然强老人一筹。牟国安脸红脖子粗的站在肖华和杨媛面前的那刻，左脸上的刀疤狂乱牵动，张嘴喘气，手按腹。顾连农的姥姥就更不用说了，那是蹲到海滩上喉咙里呼哧呼哧有声了。

    “啊，是…是肖华和杨媛呀，你们别…别护着他们，这…这些不知死活的小杂毛得教…教训才是，不然老是来海边玩，一个风浪就会把他们卷到海，找根子骨头来喂猫都没有。”牟国安艰难地说着。

    “是的，肖华肖知青。象连农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怎对得住我已登天堂的女儿。”顾连农的姥姥也说。

    肖华和杨媛没有想到这一层。他们急急的掉转身面对面的看着，但他们的双手却是不自觉地护着牟云山他们。

    “牟队长，牛伯母，有话慢慢说。我看云山他们都是些懂事的孩子，尤其是云山，他在海滩围海……”

    “肖华，你是说他围海造陆是吧！”

    “咦！…”肖华惊讶之余默默地看着牟国安。

    “这没什么！他的那些小九九全湾的人都知道。”

    “嗬…能和我说说？”

    “哎！…其实这些事情不是他们这些小孩现在要做的。最紧要的是上好学。再说，他们总是不听大人的劝告，偷偷地跑来。大海变幻莫测，说不定一个浪潮涌来就将他们卷到海里去了。”牟国安带着无限的惆怅说。

    “啊…云山小朋友，”肖华弯腰对着牟云山说。“你爸说得不错嘞。”

    “可我们会游水，就是眯着眼闭着气在海里睡他一觉也没问题。”

    “云山！”牟国安大声呵斥，而且举手上前就要揍他。

    “牟队长别。”

    肖华说着时已伸手护着牟云山。牟国安高举的手一时间落不下来。他看看肖华，看看令他气得发瘟的儿子，之后看看身旁的妻子，狠狠的跺跺脚，转身向湾里走去了。他走时高举的手还是高举着，好象这种姿势能使他在肖华和杨媛这些知青面前留下些许尊严似的。

    孙翠芝理解牟国安此刻的心情，再说她也承认牟云山说的话不假。不早前，她和儿子在海里斗闭气输了。现在，她看到牟云山好好的，心中悬着的石头落了地。尽管只有牟云山这么一根独苗，她还是跟着丈夫的脚步走了。走时一步一回头的看着牟云山，但看得更多的是肖华和杨媛，一种儿孙自有儿孙福的念头在心底里盟萌生。

    吴家福和李小慧喘息停当后，倒也没有动粗。李小慧看看杨媛揽在怀中的吴春花和吴定，轻轻的拽了一下杨媛的衣袖。杨媛笑笑，摸摸吴春花和吴定的头，示意他们回去吧。这时的吴春花和吴定却没有顺着杨媛的意，反而紧紧地贴近她的身体，两双小眼睛里漾出倔强与惧怕的光芒。杨媛抬头看了一眼肖华，柔柔的对吴春花和吴定安抚一番。起先吴春花和吴定死活不肯，就是吴家福和李小慧说保证不打他们也不愿走，后来是肖华向他们打了保票才劝得他们随他们的父母走了。说走了是面上的词，其实他们是被拖着走的，而且他们的影子还没有离开海滩，就传来揪人的哭声。

    主啊，请宽恕他们的罪过！

    顾连农在这群孩子当中表面上是幸运的，实际上最难过的就数他了。他姥姥手上的竹鞭自始至终都没有真正落到他身上，就是有那也是轻点的，一般都是在他身边的海滩上翻飞作势而已。这一点他很清楚，那全是得益于他去世的母亲的原故。在求得肖华这顶保护伞之后，他姥姥却没有追过来，而是坐到离他丈多远的海滩上自顾自的抹眼泪，一声长一声短的叫着他母亲的名字。顾连农的心开始咝咝的痛了。他的眼睛起先只是晗满了泪水，之后就不知不觉向外流淌了。而且他抓着肖华衣袂的手也无力地松开，短短的两只脚也机械地运作起来，一步一步的朝姥姥的怀抱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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