唏嘘有声的牟云山，他不知自己是怎样离开肖华的家的！但有一点他确定：肖婷婷牵著他的手，肖华拎著行李，一直送他到宿舍。
牟云山所属的宿舍里，有两位同学先到了。额头平展至顶，锐利霸气的眼睛上的大刀眉劲向鬓角飞扬，宽阔的地阁骨呈凛凛的叫李宽，本地方人。脖子狂壮，嘴唇丰厚，双眼迷离的是候青，安徽人。李宽的眼睛在肖华和牟云山的脸上、身上来回的读。候青的目光频繁的在肖婷婷身上瞟。
肖华向李宽点点头，眼光在宿舍里扫了一轮，之后一直向后面窗子处走去。他弯腰伸手摁摁窗边角落那张床的床板。公分厚的床板没有凹陷，水管架床却颤抖了几回。他吹去床板上的尘埃，将草席铺上。牟云山没有谦让，只是神情暗淡地看着。肖婷婷帮父亲展开被褥，放好牟云山的口盅牙刷毛巾之类的生活用品。 临走，肖华向牟云山嘱咐一番，肖婷婷紧紧地拥抱牟云山一回。
咚！砰！牟云山重重地坐到床沿，之后又重重的睡到床|上。他双脚曲直分开着地，两手掌叠枕脑后，眼睛呆呆的望着床顶。
宿舍里很静。
李宽和候青四目对视，相互交流。
一步，两步。你一步，我一步。步步轻如鸿毛。
咳，咳咳，坐到牟云山右边床沿的候青在清喉咙。
“这位同学你好。”候青拱手问候。“我叫候青，来自安徽。”
牟云山没有回答。
“我名李宽，地道的天津人。”李宽也自我介绍，也坐到牟云山左边床沿。
牟云山仍没有回应。
软软的钉子刺向同学间的初次相见。
高考里过五关斩六将的作风，这刻在李宽和候青身上迅速回拢。
“江西。”
“湖南。”
“上海多些。”
“何以见得？”
“语言。”
“嗯。”
“父亲，妹妹…不可能。”候青否定着。
“完全不可能。”李宽说。
“那是什么关系呢？唔…那小女孩真可人！声似莺唱体轻盈，目如流星态自娇。”候青一脸的向往状。
“候青！…轻薄了。”李宽正色道。
“心仪久矣！我敢说：如此倩影梦里几回索。特别是脸上那梨花带雨的俏模样，让我稚嫩的心胸给鹿撞。”候青越说越沉迷。
“疯了。”李宽摇头晃脑。
“你不疯！作为初识同学的你，你就能忍受新同学厚此薄彼？”候青作色言之。
“好，好好，你候青利害！呃！新同学的美娇娘你也想入非非？”李宽反击了。
“这有什么呢！花蕾刚绽放，成熟期还远着呢，算不得欺同学之妻。同学你说是吧？”候青向着牟云山问。
牟云山犹如和尚入定。李宽的旁敲侧击，候青的肆意挪喻，无动于衷。
李宽和候青非等闲之辈。话题很快就转到别的。李宽说：
“从父亲那里探讨：瘦削，病态的躯壳里流淌的血液酿造不出，这般晶滢剔透的胚胎来；尽管他的眼睛里溢现着渊博的知识，那也不可能。”
“李宽，”撇斜着眼睛说。“这就是你的孤陋寡闻了。”
“嗬。愿闻其详。”李宽故意催促。
“X+Y=Z，这个你不是不知道吧。”
“嗯，有道理。比如母体小巧玲珑，肌肤胜雪。”
“李宽，你还可以说仪态万千，聪明绝顶嘛。”
呱！呱呱！我的师母啊！你，你你……牟云山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伤痛放声大哭起来。他母亲瘫痪没有哭、顾连农拳脚相加讥讽辱骂没有哭、吴春花一次二次把他推到风口浪尖没有哭。也许，一直以来没有出现导火线吧。海滩救护，石洞拜师，慈母般的教导历历在目啊！特别是冰肌玉洁，有着吴春花一样长长的乌黑头发的师母，就这般灰飞烟灭……
轰！
李宽和候青被牟云山这突如其来的哭声炸得晕头转向。他们嗖的一声跃起离开床沿，两双诧异的眼睛不约而同的看向牟云山。他们神色慌张，又不知所以然，只隐隐觉得这事与他的师母有关。
牟云山这时已弯腰坐起。他双手抱头，嘴角扩张，皱成苦瓜的脸左右的摆动，嘴里连续的哭喊。声声惊人心魄：貌似死了亲爹和亲娘？
李宽双手互搓转圈圈的踱步，候青拳掌相击跺起了脚。他们原是一番好意：新同学嘛，相互问候图个好相与，也是出门在外图个关照，那想到撩了他人的伤心处！然而，问题已经发生，总不能一走了之。但，这刻正在兴头上，劝说？如何劝说？苦煞了两位高材生。
李宽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叫候青去弄盆热水，他自己倒了一杯开水送到牟云山面前。
“这位同学，”李宽说。“想不到我和候青的热情问候及打趣引发你以哭声来回敬。我不敢说杯酒息兵权，我敢说一杯开水能润一润你的喉咙。”
牟云山哭声更炽。打热水回来的候青急急的把门和窗户关上，哭声仍穿过层层缝隙，向外飞奔出去。
沙沙作响的树叶声，呱呱的哭喊声，将宿舍内外变成声的海洋。有同学过来打探，有生活区的职工过来询问。
其实，牟云山也不是无休止的发泄。这是大学校园，是芊芊学子的地方，不是东海湾的海滩任他歌喉。他慢慢的敛起悲伤，狠狠的压住痛苦。他重重的唉了一声，倒回床|上又睡了。当然，抽索之声仍不绝于耳。
此情此景，李宽和候青觉得新同学的情绪激动，他们是罪魁祸首。李宽向候青使了一个眼色。
“这位同学，”候青说。“我帮你脱鞋。”
李宽也说：“我帮你擦把脸。”
牟云山什么也不说，由着李宽和候青把他丢到渤海里喂鱼也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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